範沉香雖然天性粗野,卻一向比較看重自身的名聲,也自以為頗講良心。所以,冷不丁聽國燕雄以“良心”二字譴責自己,不免很是在乎。仔細一想,國老爺子也確是為了這件事丟的老命,盡管有可能是他多嘴說破緩殺毒藥的事,可人畢竟死了,也不該太計較他。這樣想著,便覺得自己的確有些理短了。
“你罵得對!我剛才光想著老爺子不該拆我的台,忘了你國大人對我的好處。是我犯渾,我給你賠禮!”範沉香說著,深深一躬到地。
“你這範大巴掌!”國燕雄見範沉香果然是對老爺子不滿,不是對自己,便放了心,口中卻故意嗔道:“這廣寧城誰敢和我犯渾?就你一人!雖然你年歲為長,可我大小畢竟是個城守尉,你今天要好好謝罪,把家裏的好酒全拿出來!”
“沒問題,國大人。”範沉香無奈,也不去找韓玉書了,硬著頭皮讓劉媽速去知會如歸酒家快送好菜來。又讓韓寶善老伴兒快擺桌子,沏茶倒水。自己則從箱子底下摸出兩瓶當時最好的名酒錦州淩川和盛京老窖,對國燕雄說:“這兩種酒怎麼樣?”
“好好好!看來你真有老箱底兒。今天咱們好好喝喝,一醉方休!”國燕雄此時決定和範沉香推心置腹談一談,把他徹底爭取過來,說著脫去外衣上了炕,卻發現炕上放著一把日本洋刀,便拿起來問:“這把洋刀是哪兒來的?”
“川島送我的。”範沉香這樣說著,眼睛緊緊盯著國燕雄,“是讓我避邪的。”
“看看,”國燕雄麵上的妒色稍縱即逝,也還是被範沉香看出來了,“川島對你不錯嘛,你不應該給他惹是生非。今後,這中國說不定得由日本人說了算,你應該想法和日本人搞好關係。”
“晚了,現在惹惱了日本人,今後沒我的好藥吃了。”範沉香似乎很沮喪地說。
“不晚。”國燕雄把洋刀又放回炕上,狡黠地眨了眨眼說,“今後你隻要聽我的,就不晚。今天,我已經把日本人對你的惱火轉嫁給趙義卓了。”國燕雄這樣迅速推進話題,是想盡量加大感情攻勢的力度。
“轉嫁給趙義卓了?”範沉香嚇了一跳。
這時,如歸酒家送來了兩大提籃好菜,兩人便邊吃邊喝起來。
“為什麼轉嫁給趙義卓呢?”國燕雄幹了一杯酒後,談興越發濃了,“第一,他是土匪,和咱畢竟不是一回事兒,別看現在是合作關係,可土匪一旦翻臉就是猛虎,哪有虎不傷人之理?第二,他出個名頭兒就能讓土財主們心甘情願給他種六百畝鴉片,咱出個名兒還不比他更值錢嗎?所以,他這個合作者實際上是咱的絆腳石,沒有他,這鴉片之利還不全是咱們的!憑這兩點就必須幹掉趙義卓!可是,咱們不能出麵,我是想讓日本人出麵,可趙義卓不招惹日本人,日本人是不會出麵的。我就把欺侮了川島的智遠和尚說成趙義卓的同夥,又把你的緩殺毒藥也說成是奉趙義卓之命幹的,結果日本人就對他大大地發了火。”
範沉香聽了這番話,不得不佩服國燕雄真是天下第一陰謀家,才進一步理解了趙義卓認定他是暗殺何暮橋的凶手確實很有道理,也才理解了趙義卓要盡早和他脫鉤想法的正確性。同時,他也對國燕雄的陰毒感到十分可怕,不由得脊梁骨往外冒涼風。但他還是控製住了自己,連連給國燕雄敬酒致謝。
國燕雄來者不拒,不一時便喝得山低海高、天傾地斜。範沉香趁機打聽:“那日本人打算怎麼對付趙義卓他們哪?”“收拾他們,一網打盡!”國燕雄毫不含糊地說,“二十五晚上,來二百人,我派人給他們當向導。”“還有七八天呢!”範沉香怕日子聽錯了,又試探著核實一遍。“對呀,不然那些得霍亂的日本人恢複不了健康,也就打不了仗啊!”範沉香說。“萬一到那天還好不了呢?”範沉香還有點不放心。“我二十五早晨派人再去看一下情況,沒問題當晚就動手。”正在這時,一個隨從推搡著範小堇走進屋來。範沉香頓時愣住了:“小堇?”範小堇此時一腔苦水波濤洶湧,撲到範沉香懷裏大叫一聲“爸爸”,便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