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日“變法”兩字,凡屬宗室大員,十人中盡有九人不讚成的,都道若是滿漢平等,一旦漢人有權,滿人就立足不住,故於“變法”兩字,多不以為然。不過當時皇帝主持,各人倒不敢說。今見康無謂一班人弄出這事,一發要乘勢推翻。
況當時皇帝不是個有才幹的人,一切權術總敵不過太後。故各大臣之中,倒惟太後之言是聽。所以聽得請太後再複垂簾之語,滿員軍機沒有一個不讚成。
其中有一個李鴻章,卻說道:“想皇上經過這會事情,必然悟得從前被人所愚的了。以某愚見,太後垂簾之說雖然是好,較不如再候些時,且看皇上舉動怎樣,然後決奪。”不想李鴻章說了這話,就有一個親王答道:“此乃我們家事,李中堂你不必說罷。”李鴻章聽了,滿麵通紅,不敢再說。餘外漢員,見李相且說不來,自然唯唯諾諾。次日便由軍機一同列銜具奏,請太後再複垂簾聽政。那折既入,不消兩無,即由當日皇帝發出一道諭旨,自稱有病,不能親理萬機,複請太後垂簾,這等話。自此各事都由太後主持。到那時皇帝反怨恨那班黨人不已,以為若不是逆黨在海外說出種種謠言,斷不至如此。但這時已悔之無及了。
且說當時皇帝既已失權,又惜養病為名,天天住在瀛台裏麵,不聞外事;沒有一個兒子,那些近支親王,又不免各逞雄心,要圖承繼這個大位。因為當時皇帝,亦是入繼的。卻是太後親兒同治帝沒了,不曾有皇子。論起昭穆,本該要立同治帝的侄子方為合理。惟是他侄子,係恭王的孫,太後恐怕恭王因自己孫子做了皇帝,一定他自己執權,於太後自己有些不合,就改立了當時皇帝,作為以弟繼兄。自即仿以來,已爭論不少。
今一旦皇帝大權,又無嗣子,那些宗寶近支,自不免互相覬覦,在裏頭也巴結太後,在外麵又巴結榮祿,欲為將來立嗣的地步,這等人已是不少。
單是端郡王載漪,亦是一個近支宗派,他有一個兒子,年甫四齡,喚做傅儀,向來頗得太後喜歡。那端璵榮祿又是一個知己。一來端王為人卻有點心計,與榮祿提議請太後垂簾之時,是端王首先主張的。故立嗣一議,自太後以至榮祿倒屬意傅儀一人。但是端王心裏隻欲兒子急做皇帝,若僅得立作儲君,不知何時才得登位。是以天天運動,隻要兒子即登大位,好教自己早日做太上皇。那時一班臣工早已知得太後之意,倒未趨承端王,替他盡力,好為將來保薦功名之計。故自康無謂這案一出,弄得京中大臣大天要謀廢立。
那當時皇帝又最不能得各大臣之心的,個個倒知得有個太後,也不知有個皇帝,竟要跟端王一路走。試想端王要謀自己兒子登位,那有不盡力的道理?但是太後還慮幾分人言,恐怕各疆臣不服,反成紛擾。便發個電諭,往問江督劉坤一及鄂督張之洞兩人。因為他兩人做了數十年大官,一向恭順朝廷的,料必從自己意見。若得他兩人讚成,不怕各督撫有些反對。果然張之洞接得電諭之後,不敢複答一字。他明知這件事不好做,但恐太後不喜歡,故不敢言,就敦起一個名教家的款子,以為不忍言罷了。獨劉坤一複一道電,說是“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難防,臣所敢言者在此,臣所不敢言者亦在此”。這四句話,太後想來,覺有道理,便密召榮祿商議。
時袁世凱亦在榮祿跟前,極不主張廢立的事。所以太後與榮祿,到這時隻要立儲,再不主行廢立的事。太後複向榮祿問道:“便是立儲一事,你道京中大臣還有人阻撓沒有呢?”榮祿道:“除了李鴻章,料沒有一個敢說別話的了。故不如把李鴻章先遣開,離去北京。因他是個老臣,怕他要來力爭,我們也難處置。那時責他又不好,不責他又不好呢!且北京裏頭,不知皇上有與人函通消息沒有,怕再有像康無謂的人,搖東擺西,怕又要鬧出個亂子來了。故這件事,總要細心打算才好。”
太後聽得,也點頭稱是。
次日,便令李鴻章做個商務大臣,出京查辦商務。一麵又發道諭旨,托為皇帝所說,稱病重,要行立嗣,為承繼大統之計。正是:
誤通逆黨言新政,致立端藩失大權。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