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皆從天定,半點也不由人。
任意強求枉勞神,空將良心喪盡。
暗地圖財害命,銀子未得分文。
自殘骨肉乖天倫,令人千古痛恨。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話表劉大勇、劉二勇把妹夫李盡忠的屍身移在王秉善的門首,兄弟二人回家進屋,心中驚疑,說:“這銀子那裏去了?這件事出奇古怪,莫非被賊偷去?我看斷無此理!”二勇說:“難道就有賊在暗處乘隙偷去?為何這等偷去爽當?”大勇說:“咱快快找尋。”一行說著,在屋內找遍,那有銀子的影兒?二勇說:“你不必掩耳盜鈴了,這銀子明明是你擺在桌上的,銀子還會生翅飛了去不成?”大勇說:“銀不會飛,又不用找,必是你藏起來了。”二勇說:“咱倆反有個藏起來的,隻是不肯承認。”大勇焦燥說:“若依你說是我藏起來了?”二勇說:“不是你那馬扒子哄我去找繩?這就是陰天燒蒿子——有意存煙。定是你暗把銀子藏起,安心獨吞,狠毒太甚!咱倆勒死妹夫,你自己把銀子獨吞,備辦過好日子,這事令人如何咽的下去?你無義,我也無情,豈肯與你幹休!”言罷,一伸手抄起那口宰豬的欽刀,照著大勇頂門剁來。大勇一閃身,刀砍在肩上,血流不止,把二勇手腕拿住,奮力奪刀,二人滾作一團。大勇吆喝:“反了!反了!”
這劉誠老兩口從夢中驚醒,慌忙穿衣起來,出屋一看,原是兩個兒子打在一處,弄的渾身是血。連聲罵道:“好兩個畜生!不陪著你妹夫安歇,半夜三更,因何打起仗來?還不住手!”大勇、二勇見他父母來到,這才一齊撒手。劉誠問:“你這兩個畜生,因甚麼事打的頭破血出?”大勇說:“叫他說。”二勇說:“你說罷。”劉誠見兩個兒子推諉不說,老馬氏在旁接言說:“你倆可說呀!是誰是誰非?”劉誠說:“不用問他們倆,我問問咱的姑爺就知道了。”一回頭,見炕上並無李盡忠,忙問道:“你妹夫往那裏去了?”大勇說:“我倆打仗,他起來出去,想必心急,回家去了。”二勇說:“走了,卻是上他老娘家去了。
事已至此,待我說了罷。不是他嗎,見了六百銀,向我商議害死妹夫,哥倆平分六百銀。是我一時無主意,應允了,用豬毛繩把妹夫勒死了,他將銀子獨吞,故而因此打起來。此係實言。”劉誠一聞此話,不由一怔,心中害怕。隻嚇的馬氏昏倒在地,緩了半刻,吐了一口濁痰,說:“你兩個捉死的,害的我那女兒倚靠何人?”劉誠忙掩馬氏之嘴,說:“老婆莫要高聲,倘被四鄰聽知,走露風聲,闔家都得死!他倆已經做錯了,後悔不來。”遂問道:“你這兩個作死畜生!將屍首掩埋在何處?”大勇說:“未埋,把屍放在王秉善大門口。”劉誠說:“好畜生!你自己作死,還要陷害好人,官司一起,咱父子也不得素靜。還是埋了為妙。”
言罷,父子三人同到王秉善門首,不見屍身蹤跡。劉誠說:“必定被野獸拉去吃了,大約日後無反案之禍了。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咱父子不該有禍。”遂悄悄回家。這且不題。
且言李盡忠之妻劉氏錦瓶夜間偶得一夢,夢中見丈夫項繞一條豬毛繩,自覺一陣陰風透骨。猛然驚醒,原是一夢。暗思:“這夢奇怪,明明是我夫主回家托夢,言我兩個哥哥圖財害了他的命,令我報仇雪冤。待說有此事,自親骨肉,焉下此毒手?若言無此事,這夢兆從何而起?這夢真假虛實,令人難辨。”左思右想,不能決斷。“夢中所言,囑咐給他報仇,有心替夫鳴冤,毫無憑據,夢中的言詞如何寫狀?況且對頭是我兩個胞兄,若屈了他,反成骨肉自殘,此事非同細小,且不可妄動,以待尋出實據,再作區處。”半夜未曾合眼,直到天明,連婆母也不敢告訴。
過了數日,稟告婆母,假稱探望父母,到了娘家。馬氏一見痛哭不止。又見父麵上有驚恐之色,兩個哥哥俱是冽冽決決的,一言半語,各自回避去了。劉氏錦瓶見此光景心中生疑,暗暗細查。
這劉誠見他女兒來家,心中暗暗生出一個主意:“常言說:‘女大外向,死了外葬。’日久豈有不透風的牆?他若知曉害死李盡忠,豈肯善罷幹休?不如出一主意,令他改嫁他人,日後他縱然知曉,他已經另立了窩巢,他也就不究了。就是這個主意”遂暗地寫了一封假書信,拿至錦瓶麵前,口呼:“女兒,不好了!”劉氏錦瓶忙問道:“有何不好?”劉誠說:“姑爺李盡忠在山東因病而亡,故去了。”錦瓶問:“爹爹怎麼知曉的?”劉誠說:“有他母舅田逢春托人寄了一封書信來,故而知曉。”言罷將信遞過。劉氏錦瓶接書,不由的大放悲聲,痛哭起來。
劉誠見女兒痛哭不止,隻當是女兒認了實,心中暗暗歡喜,那知劉氏錦瓶原是假意悲啼,要驗他父母的動靜形跡。劉誠不曉他女兒的心事,遂勸道:“我的兒,你歇息歇息,莫要過傷,你丈夫已經死在山東,哭已無益了。倒不如保重你自己身體要緊。”劉錦瓶止哭問道:“這封書信是幾時寄來的?”劉誠說:“這是姑爺的母舅親手寫的,托人捎來,是今日才捎到,我正要給你那送去,可巧我兒來了。”劉錦瓶又問:“書上寫著你女婿是幾時死的?”劉誠說:“死的太早,一到那裏得病就死了。”劉錦瓶說:“這就不對了,今年六月你女婿托人寄了一封書信來,說他身體康健,買賣興隆,還捎來十兩壓書的銀子,怎麼說到山東就死了呢?此信前後不符。”劉誠自覺露了空,遂改口說道:“或者是不幾日才死的,也是有的。”劉錦瓶點了點頭說:“大約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