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要在這個地方住下來。他們住在一所平頂的矮房子裏,在海邊,海灣的深處,一棵棕櫚遮蓋著房子。他們坐上一葉輕舟漫遊。他們躺在吊床上搖晃。他們的生活像身上穿的絲綢衣服一樣輕巧寬鬆,同時又溫暖,又閃爍著星光,好似他們凝視著的柔和的夜空。然而,她所想象的這個無邊無際的未來裏卻沒有出現什麼特別的地方。每天都過得非常好,這樣的日子像波浪一樣,它們在無限遙遠的天邊晃動,滿照著陽光,一片蔚藍,一片和諧。可是,孩子在搖籃裏咳嗽起來,或者是包法利響起如雷的鼾聲,愛瑪隻是到了清晨方才睡著,這時曙光已經照亮了窗玻璃,在廣場上小朱斯坦也打開了藥房的擋雨窗板。她把勒樂先生叫來,對他說:“我要一件鬥篷,一件長翻領、加襯裏的大鬥篷。”
“你要出門去?”他問道。
“不是!可是……這有什麼關係,我信得過你,是不是?要快!”
他彎了彎腰。
“我還要一隻箱子……”她接著說,“不要太重……要輕便些。”
“好的,好的,我明白,大約九十二公分長,五十公分寬,現在都是這樣大小。”
“再要一個旅行袋。”
“肯定夫妻吵架了。”勒樂心裏想。
“喏,”包法利夫人從腰帶上取下她的表,說道,“你拿去,用它來付帳。”
但是這個商人嚷起來,說她這樣做不對。他們是熟人,他會不相信她?真是孩子氣!不過她堅持要他拿,至少也要收下表鏈,勒樂接過表鏈,放進口袋,正要離開,她又叫住了他。
“這些東西都放在你那裏,至於鬥篷,”她好像在考慮什麼,“也不要拿來,你隻要告訴我裁縫的地址,通知他我會安排去取的。”
他們打算在下個月逃跑。她從雍維爾動身,裝成到盧昂去買東西。羅多爾夫預訂好驛車座位,拿到護照,甚至寫了信給巴黎,要包租一輛郵車去馬賽,在馬賽他們買一輛敞篷四輪馬車,然後從那裏起程,一路不停,向熱那亞(熱那亞,意大利城市,離法國較近。)直奔而去。她會小心地把她的行李先送到勒樂那裏,再直接裝上“燕子”,這樣就沒有人會猜疑了。在籌劃這一切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到孩子的事。羅多爾夫總是避而不談,可能她也沒有想到她。他說他還需要兩個星期好料理完最後一些事情,接著,在一星期以後,他又提出再要兩個星期,後來他又自稱生病了,隨後他又出了一次門,這樣,八月過去了,經過一再拖延,他們確定九月四日,過一個星期就出走,不再改變了。終於到了出走的日子的前兩天,那是個星期六。晚上羅多爾夫來了,比平常來得早。
“都準備好了嗎?”她問他。
“準備好了。”
他們繞著花壇走了一圈,走到平台旁邊,在牆的石井欄上坐下。
“你有些憂傷。”愛瑪說。
“沒有,為什麼會呢?”
但是他望著她,雖然眼神很溫柔,可是又顯得很古怪。
“是因為要走了?”她又說,“要離開你心愛的東西,你原來的生活?啊!我明白……可是我,我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你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也將是你的一切,我將是你的家庭,你的國家,我會照料你,我會始終愛你。”
“你真可愛!”他說著把她摟到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