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圓滑的蹩腳演員總是特意地在廣告裏塞進一句富有詩意的句子,說他本人怎樣有魅力,心靈充滿豐富的感情。一副好嗓子,鎮定沉著的表情,體格強過智力,誇張的情緒多於真正的激情,這樣終於提高了這個江湖藝人的令人讚歎的身價,其實他隻是理發師加了鬥牛士而已。從第一場起,他就使觀眾興奮不已。他把露契亞緊緊抱住,後來離開她,又回來,仿佛絕望了似的。他突然怒火大發,接著又無限溫柔地低聲唱起哀歌。聲音從他的裸露的脖子溜出來,充滿了嗚咽和熱吻。愛瑪俯下身子看他,指甲抓破了包廂的絲絨。
她心裏全是音調優美的哀歎,在低音提琴的伴奏下,它們拖得長長的,就像在狂風暴雨的呼嘯聲中遇難船隻上的人的叫聲。她聽得出其中的興奮和苦惱。她幾乎因為這樣的感情而死掉。那位女歌唱演員的歌聲她覺得仿佛是她的內心的回響,使她陶醉的這種幻想是她生命的某一部分。但是在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像這樣地愛過她。最後那個晚上,在月亮下麵,他們說:“明天見,明天見……”的時候,他沒有像埃德加那樣流淚。一片喝彩聲震動了整個劇場。最後的一段又唱了一遍。這對戀人唱到他們墓上的鮮花,誓言,流放,命運,希望,他們一直唱到最後告別,這時愛瑪尖叫了一聲,它和最後的顫動的和音合在一起。
“這個貴族為什麼要迫害她?”包法利問道。
“不是這樣,”她回答說,“他是她的情人。”
“可是他發誓要對她的一家人進行報複,而另外一個男人,就是剛剛上來的那個人說:‘我愛露契亞,我相信她也愛我。’而且和他的父親臂挽著臂走開了。那個帽子上插著公雞羽毛、麵貌難看的矮子是她的父親吧,對不對?”
盡管愛瑪一再解釋,可是吉爾貝(吉爾貝是阿斯頓的仆人,陷害埃德加的陰謀就是他策劃出的。)向他的主人阿斯頓敘述他的可惡的陰謀,兩人唱起宣敘調(宣敘調,一種朗誦性質的曲調,節奏自由,伴奏比較簡單,歌劇中常用。)二重唱以後,夏爾看到用來欺騙露契亞的假訂婚戒指,還以為是埃德加送來的愛情紀念物。此外,他承認他沒有懂得整個故事。“因為音樂的關係,歌詞根本聽不清楚。”
“有什麼關係?”愛瑪說。“別說話了!”
“你知道,”他對她的肩膀俯下身子說,“因為我喜歡弄明白。”
“別說話了!別說話了!”她不耐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