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三不管。?
一輛卡車停在營門外,門並不寬,車屁股堵住了整個大門。?
湖藍站在不遠處看著,並不搭理從車上跳下等待他命令的軍統。他轉身對著鎮子喊:“糧食來啦!乖乖兒的!我會讓你們日子好過點的!”他走過街道時,鎮民閃避不迭。湖藍身上有著淨街太歲的氣質。但他走過之後,鎮民從龜縮的家裏出來,希冀地看著那輛車。誰也斷不了對生存的渴望。?
湖藍回他的西北大飯店。?
果綠迎上,仍是那種透骨寒的表情,他像是永遠在看著湖藍的一舉一動:“明天真要分了所有糧食?”?
“恩威並重四字大有講究,拿槍頂人腦門時也要讓人覺得還能活下去,讓他感激你沒開槍,還給了衣食。人身上有開關,動這個成了反叛,調那個便成了奴才。如果我們能讓三不管的人過得比延安還好,三不管就永遠是我們的。”?
“這是劫先生說的話,先生是沒錯的。”?
湖藍聽得出那弦外之音:“那我錯在哪裏?”湖藍說完了便走開,也不等回答。他在巡視,很短的時間,中統曾經的酒肉窟已經被改造成軍統在紅白交界地的情報重鎮,電台在收發,信息在整理,窗口放了對荒原的監視哨。湖藍終於在二樓的窗口前站住,看著對麵的阿手店。?
果綠跟過來站在他身後,他知道湖藍厭惡,但仍說出自己該說的話:“先生來也會把糧食分下去,可那是手段,不是同情。你同情了,你錯了。”?
“我不會同情這些下九流的賤民。”?
“這話不實,對敵你是活閻羅,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你可有點好過了頭。”?
湖藍瞟他一眼:“少他媽廢話。”?
“不是廢話。先生一向希望你心如止水,可這趟出來你已經屢屢違反了。”?
“你是來協助我還是監督我?”?
“監督也是協助。”?
被冒犯的湖藍極具攻擊性地瞪著果綠:“對先生以下的人我都可以就地處決,不問理由。”?
果綠仍是無動於衷的表情:“你不會公私不分,我也是公事公辦,你不會這麼做。”?
湖藍終於轉開了頭:“你很討厭。一副報效黨國的臭臉,其實誰心裏都在轉著自己的念頭。我從不去喊那些,這世上我要對得起的人隻有先生一個。”?
“先生對你不止這點期許。”?
“滾開。”湖藍喊,“好好盯著一號,我會很願意看到你出錯,然後公私分明地處決你的。”?
“誰是一號?”?
“三個目標,一號在對麵,名叫李文鼎,似乎是砧上肉,可東西最可能在他身上,我們就不好動他。二號馬逸林已經出關,我相信他的張揚隻是煙霧。”?
“還有三號?”?
“三號是從窗外一槍幹掉日本鬼子的人,他用勃朗寧,射擊位置應該就是這棟樓,當時我們和鯤鵬的人在這裏混戰。”?
果綠沒說話,掏出自己的槍,他用的就是勃朗寧。?
湖藍搖搖頭:“這槍好帶,軍統中統老共都用,從這上麵查不出什麼來。先生現在想要的是那東西不是人,你想辦法把一號從頭到腳查一次。”?
“是。”?
“去吧。我要一個人待會兒。”?
果綠默然走開,走下樓梯時,聽到隆慶正雄的慘叫,從逮到手後軍統便沒斷過對他的刑訊。果綠站住,一個刑訊者從他身邊匆匆跑上樓梯,他的手上帶著血。?
果綠開始挑選要隨他辦事的人,軍統的風格一向是各司其職:“綠組的,過來這邊。”他和過來的幾個人在昏暗的樓梯口低聲交代著,聽不到什麼,反倒是樓上湖藍和刑訊者的聲音傳得非常清晰。?
刑訊者:“老魁,隆慶正雄又死過去了。”?
湖藍:“治好他,繼續。”?
刑訊者:“這樣他怕是撐不過明天。”?
湖藍:“哪怕撐不過今晚,在他死前我要知道他來幹嗎?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
果綠把諸事交代完畢,站在窗前看著對麵黑漆漆的阿手店,裏邊閃動著暗淡的光線。?
阿手店的二樓上,零端著油燈,站在遠離窗戶的位置。在他的視線裏對麵的店子燈影幢幢,一樓窗前的果綠,二樓窗前的湖藍看起來如同夜色下褪淡的鬼影。?
“舉高點,老爺。”?
零把燈舉高,以便阿手往被打得蜂窩般的牆上補泥子。軍統和中統的一場大戰讓這店子更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