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藍醒來時,屋裏沒有人。窗簾都低垂了,他幾乎看不到外邊的天色。他茫然地仰天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後猛地一下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是的,他已經失去了他的左腳,自膝以下空無一物,湖藍再也不願意多看一眼,蓋上了被子。?
湖藍深深地吸氣:“來人!”?
幾個軍統頭目進來,湖藍安靜地坐著。一名軍統趕緊向他報告:“西安方麵仍未發現卅四現身,西安組疑似對象倒是抓了一堆。純銀在正西方發現了果綠的蹤跡,正追上去……還有,發現了你的小天星,已經死了。”?
湖藍低沉地問:“我睡了多久?”?
軍統看了看表:“現在是今晚六時四十四分。藍組和綠組都在外邊候命……”?
“我問你我睡了多久!”?
“三天半。”?
湖藍的臉色看起來難看之極:“先生有消息嗎?”?
“先生讓你好好休息。他說,既然你已經沒了一條腿,他不想再沒了一條胳臂。”?
湖藍低下了頭,臉上有他很少流露出的溫和。他開始起床,想竭力適應著失去一條腿之後的平衡。軍統搶上去扶,被湖藍一把推開。有人遞上一大堆各型的手杖、拐棍,湖藍看了看,挑了一根適合在城市裏使用的文明棍。?
軍統們看著湖藍在屋裏適應著新的步伐,一名軍統說:“假腿已經從西安買來了。但是醫生說,最少等傷口長攏再用。”?
“把車調過來。我們離開三不管。”湖藍頭也不抬地吩咐,“把我的東西都拿過來,還有假腿。”?
一套衣服被放在桌上,從裏到外,從內衣到大衣禮帽,細微到領帶夾、戒指胸針一類的飾物。這套衣服足以讓穿它的人在全世界任何一個時髦角落也不顯得過時。?
湖藍坐在桌邊,在手下麵前脫得一絲不掛開始穿戴他在另一個世界裏的行頭。他的穿衣極為複雜,至少有兩個人幫手。全身的穿戴無一不是殺人的行頭:肘上的滑套裏裝著那支救了他一命的掌心雷,手表裏可以抽出勒殺繩,手下幫他套上一支消音手槍的腋下槍套,一套他用來救治自己的那種工具被放進槍套裏的附袋,皮帶扣裏藏著小巧的格鬥刀,西裝的衣領下藏著鋒利的刀片……湖藍張開雙臂,讓人幫他穿上大衣。一名手下小心地疊好他的圍巾,因為裏邊織入的鋼絲也可以讓他殺人。湖藍戴上圍巾,手下幫他梳頭。快意恩仇的天星老魁徹底消失了,現在隻有一個渾身都浸了毒的湖藍,一個陰鬱的獵殺者,從外觀上看是一個富有但落拓的濁世公子。湖藍把假腿拴上,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那個冰冷的東西。他放下褲管,現在他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他拿過手杖,在屋裏適應他的腿。?
劇痛。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
“走吧。從現在開始,叫我湖藍。”?
兩輛黑得鋥亮的轎車從軍營裏開出,一直開到西北大飯店的門前。湖藍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來,看著他的車,他有一種厭惡的表情:“藍組跟我走,綠組去西安。”?
軍統們習慣沉默地接受命令,並不會有人山呼海嘯地答應是什麼的。?
湖藍生硬地走下台階,他最後一眼看了看這個風沙茫茫的鎮子,轉回頭時看見對麵的阿手,阿手呆呆地站在店門口,被他看到時立刻如摁了某個開關似的鞠下一個大躬。?
“走吧。”湖藍上車。?
汽車開動,馬隊分流馳走,這個特務鎮如在遷徒。?
湖藍坐在汽車裏,淡漠地看著車窗外逝去的一切,他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