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正明與羅洪剛對麵而坐。他人很幹瘦,那件豆綠色的千元一件的"夢特嬌"套在他瘦小的身軀上顯得特別的肥大,空調的風吹過來像旗子一樣飄動。他坐在一張寬大的藤沙發裏,人顯得更小了。他從茶幾上拿起中華煙,又扔了一支煙給羅洪剛,兩人又吞雲吐霧起來。

蒯正明對羅洪剛剛才的說法頗不以為然,他蹺著二郎腿,悠悠地抖著。他吸了一口煙,說:"洪剛,不是我潑你的冷水。厲堅隻是個正團級,按地方上安置轉業幹部的慣例,他回來最多當個副局長。轉業幹部回來有哪個不是降職降級使用的?你想啊,你我都是副營級,你運氣好,被分到了建委機關當公務員。而我被分到了光明機械廠,剛來時還是總務科的一個科員,浴室開放時還要去看浴室!我看厲堅夠嗆,他連市級機關都進不去!"

羅洪剛今天上午去市政府開會。回來時順道拐到光明機械廠,看望老戰友蒯正明。羅洪剛與蒯正明本不相識。96年江南市創建國家衛生城市,羅洪剛是春臣路這條道路上的"路長"。這春臣路上所有的商店、工廠、學校、飯店等的衛生統統都是羅洪剛負責。那時,蒯正明已當了光明機械廠的廠長。蒯正明在中午接待這位"路長"大人時,幾杯酒一喝,才知羅洪剛也是個轉業幹部。羅洪剛聽說蒯正明是坦克團的一個副營長時,高興得跟蒯正明一連幹了三杯酒!他們一個是陸軍,一個是海軍航空兵。兩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從此,他們就經常聯係了,彼此以老戰友相稱。在當兵人的眼裏,當兵的都是老戰友!羅洪剛一來,就把厲堅要回來的消息告訴了蒯正明。先前他經常在蒯正明麵前提起厲堅,說厲堅如何如何,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蒯正明不認識厲堅,經羅洪剛在他麵前常叨叨,對厲堅也有了點了解。剛才,羅洪剛又把厲堅說得花好稻好,在他身上寄托了一個大大的五色斑斕的夢。蒯正明覺得好笑,不客氣地戳穿了羅洪剛的夢。

羅洪剛被蒯正明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很喪氣,悶頭抽煙。他想想蒯正明的話一點也不錯,正團級有什麼稀奇?轉業回來的正團職幹部在江南市也有幾個,隻有一個人很榮幸地進了江南市政壇高層。不過此人進了政協,在副主席中排名最後,隻掛了個閑職而已,這樣的副主席不當也罷!其他幾個正團級有的比羅洪剛蒯正明早轉業,有的晚轉業,但都沒有羅洪剛蒯正明他們"混"得好。

羅洪剛雖承認蒯正明的話有道理,但他仍為自己打氣,說:"厲堅跟平常人有點不同,他真的是個很有能耐的人。或許你說得不錯,剛回來隻能幹個副局級,跟我平起平坐。但以後,他肯定會進市委或市政府的,這點我相信!"

蒯正明見羅洪剛這麼固執,不想跟他再爭論,一點也沒意思嘛。便說:"希望如此吧。我們老戰友中有個當大官的,這是樁好事,有棵大樹好乘涼啊!"

羅洪剛環視了一下蒯正明豪華的辦公室,說:"老蒯,你是用不著乘什麼涼了。倒是你這棵大樹,我們這些老戰友要乘你的涼呢!"

蒯正明說:"洪剛,你這是什麼話?我是個幹企業的,能跟你這個主任比嗎?你是旱澇保豐收,我們現在是自負盈虧、自生自滅、自找飯吃!"

羅洪剛說:"得了得了,你看看你這個辦公室?光你這張紅木老板台,我一年的工資都買不來呀!又有誰能像你一年就往家拿150萬!"

蒯正明說:"洪剛,我真後悔把去年的收入告訴了你。你怎麼隻看到現在我拿這麼多的錢,沒看到以前我滾釘板時的痛苦?我走到這一步我容易嗎?"

羅洪剛站起來身來,拍拍蒯正明的肩,說:"老蒯,不要唱苦經了。你不容易,我就容易?我幹到今天也有一肚皮的苦水!好了,不說了,我也該走了!"

蒯正明說:"什麼,你要走?馬上要吃中飯了,你回去就不吃飯了?你不是眼紅我有錢嗎,你不宰我一下讓我'出出血',好把你的嘴給堵上?"

羅洪剛笑著說:"我真忘了,我幹嗎不吃你蒯大富?我不吃白不吃,吃了也是白吃!不走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