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死的時候,把手裏的娃放到老槐樹下,“孩子,這就是你的幹爹,娘走以後,他會照顧你……”
臨死前,女人響起了古老的迷信,說讓孩子認棵老樹做幹爹,孩子好養活。
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女人縱身跳下山崖。
趙山河,村裏人都叫他山娃子,父親外出打工,染了一身病,回來又傳給了女人,第二年,女人生下來山娃子。
孩子一出生,就帶著悲劇,因為他攜帶著艾滋病毒。村裏人都知道,這病是絕症,治不好,還傳染。孩子的父親死了,母親也尋了短見,年邁買的爺爺撒手人寰時,山娃子剛剛5歲,靠樸實的村民施舍的饃饃青菜,活了兩年。
山娃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隻有一個爺爺留下來的,風雨飄搖的木板屋,還有病。他不知道是什麼病,但是他知道村裏人都怕他,但他不怨恨,好心的村民總是在他屋前放些吃的,他才活了過來,隻是,他太孤單。7歲的孩子,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嬌,遊戲的快樂日子,山娃什麼都沒有,最糟糕的是,他眼睛也有問題,他抬起頭,隻能看見灰色的天空,俯下身,也隻有灰色的大地。按現在的話說,是嚴重的色盲,在他的眼中,隻有黑與白,和不同程度的灰色,就像老式的黑白電視機,世界在他眼中顯現的,就是這個樣子。
天空又亮起了閃電,山娃子蜷縮在角落,破被敷身,透過房頂的窟窿,看著明亮的精靈在空中閃現。
“嗷嗚~~”野外,雷聲間歇處,傳來痛苦的號角聲,這聲音是如此痛苦,如此悲涼,以至於山娃忍不住要出去看看,也許他太孤獨了,也許,他太不想活著了。
山外,林邊,老槐樹下,一個五彩斑斕的長毛大狗躺著,長長的舌頭,喘著粗氣,渾身無數傷痕,雙眼通紅,死死盯著眼前的小孩子。
山娃子看不見他五色的毛,也看不見紅紅的眼,但是他仍能感受到這隻大狗的危險,隻是他仍不安地走過去。
大狗低吼一聲,看見山娃攤開的雙手。
那是一個窩頭,很久了的窩頭。
大狗很氣憤,它是吃肉的,況且他不需要憐憫。大狗猛然撲起,張開血口朝山娃咬去,突然,看見了孩子的雙眼,充滿慈悲,同情,與安詳。
大狗矜了矜鼻子,低吼一聲,警告的瞪了一眼,又趴在樹下。
山娃緩慢地爬起來,瘦弱的他被大狗一撲,摔得不輕。隻是又倔強的撿起窩頭,再次送在大狗嘴邊。
大狗很煩,一爪子拍飛。
再一次……
又一次……
大狗實在受不了了,一口咬在山娃的脖子上,鮮血順著犬牙流出。
孩子的脖子太細,大狗隻要稍微用點力,山娃子就死定了。可是四目相接的時候,大狗怎麼也狠不下心。
孩子的血,有一股奇異的味道,是死亡,腐朽的味道。大狗時常瘋癲,就在臨死前,卻異常清醒,它知道,孩子有病,跟它一樣,都是被人類所厭惡的病,不治的病。
大狗痛苦的哀嚎一聲,想結束這悲慘的世界。
突然一道閃電當空而下,正劈在大狗身上,大狗與孩子一陣哆嗦,暈倒在地。
天空木然晴朗,老槐無風自動,木旁顯出一鬼。
“千年一劫,千年一劫啊,若不是我這幹兒子與這死狗,老子恐怕性命不保。”
雨停,老槐樹越發顯得健壯,晨曦破霧,鬼影逐漸清晰,化為一個老者,麵容和藹,朝山娃點了點頭,又隱入樹中。
山娃醒了,脖子有點疼,突然想起昨晚的大狗,見大狗閉著眼睛,呼吸均勻。
山娃笑了。
大狗睜開眼,斜看了一下山娃,似乎很是有氣,又耷拉眼皮。
山娃站起身,離大狗近了些,伸出手,想摸摸大狗,大狗很是氣憤,呲牙咧嘴回應。
山娃本能的縮回手,慢慢地,又伸了出去,大狗又呲牙,如是反複幾次,大狗實在受不了,起身便走,不成想地上突出一條樹根,大狗沒注意,正摔個狗啃屎。
山娃猛地跑過去,抱住大狗再也不鬆開。
大狗又蹦又跳,山娃卻越開心。
“算了”大狗想。
見大狗安靜了,山娃指指自己,“我叫趙山河,也叫山娃。”
大狗不理他。
“你不要跑,等等我。”山娃急忙跑向屋子。
“等你我是貓養的。”大狗撒腿就跑。
也許傷的太重了,也許昨天的閃電擊暈了它的腦袋,又一次絆在樹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