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者是一個顴骨高高的中年漢子,此人袒著胸,腳趿草鞋,手拄扁擔,肩上挎一圈麻繩。看樣子應是一個挑夫。
“你如何知道?”
“什麼內由?”
圍觀人群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了過去。
“我家住王家坳,與他的小孤村不遠。我聽他莊子人說,前陣子曾幾個陌生人到那裏打聽個什麼書生,他村子人就說,除了十多年前那個教書先生,這山裏人識的字加在一處也裝不了一籮筐。那些人就問那先生下落,還舍了幾個小錢與他,這村人見了錢就將些細事一五一十說與那些人,還指了那先生墳塋給他們,不幾日那先生的墳就被人撅了,傾了多年的茅屋也翻了遍。”
“這又與這家人的死何幹?”
“你們不知道,那教書先生遺有一女,就是由這家人養了幾年,後聽說投奔了親戚。此女下落隻這家人知道,你們說這事與此事有無關係?”
……
是她害死了桂花嬸一家,所有對她好的人都被她害死了……
蘭若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掌心已經被掐出了血,可她渾然不覺。人們誰也沒有注意,人群中這個弱冠少年模樣的男子,此時麵如白紙,單薄的肩在微微地。
“小弟!你害我好找!我大小酒肆都找遍了都不見你的蹤影,原來跑來這湊熱鬧來了,快走吧,一車貨在等著呢!”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一掌拍在她肩上,拉了她就走。
“啊……喂——!”蘭若尚未回過神,就被拖出了人群。
如有鬼趕般,這人拖著她跑了好幾條小巷還不曾減慢速度。
“朋友!你認錯人了,我並不認識你!”在一個幽僻處,蘭若掙開這人的鉗製。
“小弟……”
“住口!不要裝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忽然注意到這人麵容粗糙黧黑卻有一雙與這張臉毫不搭調的手,這雙手修長細致且白皙。一個走南闖北風裏來雨裏去的商販,不可能有這樣的一雙手。所以這人的臉,是易過容的,且是倉促間完成的易容,以至於他都來不及給手上妝。
這人望了她半晌,忽抹了把臉笑了“真是好心沒好報,我好心救你,你反和我怒目相向。”
“救我?什麼意思。”
“我若不拉你賺你就一步步走入人家為你設好的陷阱裏了,你當自己不露聲色?那幫人眼睛比鉤子還尖,你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有人看到。走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
“阿遷——!怎麼會是你?你如何到這裏來了!”當來人緩緩揭上的人皮麵粳蘭若驚叫起來。
“我來尋你。”阿遷道,長眸一瞬不瞬地望著蘭若,仿佛再也移不開目光。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裏?”蘭若詫道,她來此隻是心念一轉,並無事先安排,更沒人知道她的行程。
“我不知道,但是它知道。”阿遷從背上解下一個長長的包袱。
“這是……”蘭若心一跳,心頭忽然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悸動。
果然,包袱一層一層地被打開,一張古琴映在她眼中。
“九曲……這怎樣可能,我親眼看到它化為一堆灰燼的。”蘭若詫道。
“它若已化灰燼,你隻怕也活不了。”阿遷輕笑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投入爐中的琴是假的?”
“不,投入爐中時是真的,但燒掉的假的。還記得你突發的心痛嗎?是歐陽鴻慚一劍揮斷煉丹爐,放出受煎熬的龍魂,我趁亂將琴掉了包。”
“那……他知道嗎?”蘭若的語氣沉了幾分,眸光飄移了一下。
阿遷盯著她的眼睛,頓了頓道“知道,他自己仿製的琴不見了,他怎會不知道。”
蘭若垂下眼簾,突然好想哭。她本以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執著,在他的心中,她永遠是排在道義和雪兒之後的。可是他為了她竟可以不顧一切……可是這又如何?他們愛得越深隻能是越痛苦,兩顆心越是糾纏得緊越是牽扯得痛啊!
她不能愛他,她是個不祥之人。想到桂花嬸一家橫在院中的情景,她的心如被刀剜火炙。
“阿遷,血手黨是些什麼人?”
“你是要替他們報仇嗎?”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蘭若眸光一寒。
“他們是江湖中一個黑暗的殺手集團,是由一群最冷血,最無人性的殺手組成。有人形容那些殺手就是一群無知無覺的行屍,他們的標誌是每每殺人後都會在死者臉上打上一個血手印。但是蘭若!問題根源不在這裏,而是縱這些殺人機器的幕後者。被滅門的這家子並無背景,唯一牽扯到的就是你,那個挑夫說的都是事實,因為有人付錢讓他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