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去裝扮一番,就扮作小廝的模樣吧,一會兒隨我去見一個人。”林大嶽道。
夜幕降臨了,一乘不起眼的藍布小轎出了林府大門,隨後大門就吱呀一聲合上了。
小轎無聲地穿行於窄窄的胡同裏,轎後隨行著兩個青衣小帽的年輕小廝。不錯,這兩人正是喬扮過的歐陽鴻慚和雷揚。因為事先林大嶽一再叮囑,要見的人非等閑之輩,所以一路上兩人都格外小心謹慎,不敢多說一句話,甚至不敢昂首挺胸,生怕引來不必要的注目。
穿出迷宮般的胡同,轎子又鑽入一條清冷的岔街,這條街沒有商鋪,兩邊的住戶大多大門緊閉,隻有為數不多幾家門內透出昏黃的燈光,街上已沒有了行人,隻偶爾有幾隻流浪犬低吼著從黑處竄出來,卻也不敢狂吠,隻夾著尾巴邊逃邊戒備地回望。又不知誰家小孩子在哭鬧。又行了不知多遠,終於經過一段長長的高圍牆,小轎在一個黑的門庭前停了下來。
“到了!”
林大嶽喝令停轎。
歐陽鴻慚左右打量一番,看著也就是個尋常的院落,住在裏麵的能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呢?歐陽鴻慚暗自忖度。
隻見林大嶽跨出轎欄,也不命小廝呼門,卻親自走上前,將門上的大鐵環輕叩幾下。不一會兒,門內響起了開啟門閂的聲音,門先是被打開一道縫,似是有人在那道縫裏向外窺視。
“什麼人?”門內刻意壓低的聲音問道。
“是我!煩老哥開開門。”林大嶽退開一步笑道。
門吱然大開。“原來是林老爺,小老兒眼瞎耳聾,實是該死!”門內人揖道。
“老哥何出此言,謹慎些是必要的。”林大嶽忙雙手扶起。歐陽鴻慚借著燈籠的微光看清是一個須發花白的老漢,再仔細看這老者赫然隻有一隻眼睛,另一眼眼窩深陷成黑的陰影。半張臉的皮膚也像被火籠,滿是坑坑窪窪的疤痕。這樣一副模樣若是夜晚突然出現在人前非被人當成鬼不可。
林大嶽卻並不驚悸,隻向老者問“你家主人可在。”
“在!正在廳中相候。”老者欠身道,一隻精光四射的眼掃向林大嶽身後的歐陽鴻慚和雷揚,特地多看了幾眼歐陽鴻慚,而那兩個轎夫他卻眼角都沒掠。
林大嶽向身後示意,大步跨入門內。歐陽鴻慚和雷揚謙遜地低頭也跟了進去,擦身而過,歐陽鴻慚還能感覺到老頭探詢的目光。
歐陽鴻慚立即知道這老者也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高人,他跟雷揚與轎夫俱為下人裝扮,一路上都並沒有引得多少看視,而這獨眼老人卻似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身份。
老漢佝僂著腰執著燈籠在前引路,經過一段長長磚石甬道,來至一座大宅前,果然裏頭亮晃晃的燈光從窗格內映出,影影綽綽有人影晃動。
“老爺,客來了。”老漢輕叩窗欞恭敬向內道。
“快請!”屋內一男子聲音道。
林大嶽推門而入,歐陽鴻慚與雷揚略一遲疑也跟了進去。廳不小,布置卻很樸實,沒有絲毫奢華的陳設,樸實中自有一種雅致的書卷氣息。
“讓大人久等了,林某將他二人帶來了。”林大嶽朝座上一抱拳。
“林兄何出此言?快請坐。”開口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行說著起身迎了下來。歐陽鴻慚乘機打量他一番,隻見他生就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盤,鼻直口方,兩道劍眉直插入鬢,一雙鳳目精光內斂,不怒而威。身材高大魁梧,一身尋常的青布長衫,頭戴方巾,渾身上下未見一點彰顯身份的物件,雖是如此歐陽鴻慚還是看出此人非等閑之輩。從他那從容的氣度就可看出此人平日就不是那唯唯諾諾之人,卻又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驕橫之氣。
“你們還不快快見過於大人!當下能為你們申冤作主的就隻有於大人了。”林大嶽忽轉頭向雷揚和歐陽鴻慚道。
“大人!為小民做主啊!”雷揚撲通跪下。
“你們有何不平之事且先說來,若果然冤屈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原來這位就是於謙大人!歐陽鴻慚不覺肅然起敬。他早已聽過這位於大人兩袖清風的賢名,百姓都言此人剛正不阿,廉潔奉公更兼愛民如子,有此父母是百姓之福。
雷揚就將事情始末經過細述一遍,歐陽鴻慚注意到座上還端坐著一青年男子,一直在微笑著靜觀他們。從他們進來始,此人一直坐在原處,甚至於大人迎下來時他仍然動也未曾動一下,以至自己差點忽略了此人的存在。此人年紀與他約相仿,裝束氣質卻與此間格格不入,從那一身紫色華服和那鑲嵌明珠的束發金冠就可看出他顯赫的身份,年輕人雖然氣質高貴,卻略顯蒼白羸弱,麵容清俊,眉眼嘴角一直帶著一撇溫和的淺笑。不知為何歐陽鴻慚總覺得他的笑並未至眼底,有一種說不出的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