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無人接聽,想來是安子晏也在匆匆忙忙趕過來,她有些茫然,陰沉沉的夏夜裏,空氣潮濕而悶,她不知道葉殊城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她的心始終忐忑,對著馬路望眼欲穿。
淩晨一點多,救護車由遠及近的鳴笛聲劃破夜的靜寂,那尖銳的聲響令她心口突兀地,莫名地痛。
她看著救護車過來,看著那些人把移動床推下來,提心吊膽隔著一段距離掃了一眼,腦子瞬間空白。
移動床上躺著的正是葉殊城,隻是麵容蒼白毫無血色。
她愣了足足幾秒,醫生護士都已經將移動床往醫院裏麵推,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趕緊跟過去。
醫院樓道白熾燈下,她看清他緊閉雙眼,眉心糾結,似是很痛苦,他唇角還有血跡,她情不自禁喚他名字,可叫了幾聲也沒見他反應,倒是一旁醫生護士頗為疑惑以視線打量她。
跟床的看守也看她一眼,認出她是之前看過葉殊城的人,心底鬆口氣,“那個安子晏呢?我給他打電話了,人呢?還有葉殊城家裏人有沒有,你給打個電話叫過來。”
“安總很快過來,”她解釋了一下,想起葉家人,在回答的時候猶豫了幾秒,最後說:“……我就是他的家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葉殊城突然側了身子,似乎是難受,劇烈咳嗽起來,有血從嘴裏溢出,蘇念慌了神,胡亂地從衣兜摸出紙巾去擦,一邊問,“他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那看守臉色不太自然,別過臉去,蘇念微微彎身靠近葉殊城,就聞見酒氣,她擰眉,看向看守,“他喝酒了?”
沒人回答,場麵一片混亂,也沒人理會她的問題,醫生直接開口,“別廢話了,先做檢查趕緊確定出血源,現在救人要緊!”
葉殊城被送去做造影,蘇念全程跟著,等結果的時間裏,醫生已經開始做手術準備,移動床被挪到手術室門口,看守在旁邊焦躁地來回走,蘇念站在移動床旁邊,看著葉殊城,心裏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做檢查這短短一陣子,他前後吐血兩次,她手無意識攥緊了移動床邊沿,鼻頭一酸,看著他難受的模樣,眼淚險些掉下來。
鋪天蓋地的恐懼攫緊她的心,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她去摸他的手,他的手冰涼,那溫度令她心驚,她咬唇,好幾秒,出聲叫他,“葉殊城……”
他眼睫微微顫動一下,然而還是沒睜眼,她攥緊他手,喉頭仿佛哽了一團棉花,艱澀的發不出聲音來。
她做了什麼荒唐事——
像縮頭烏龜一樣躲了起來,卻讓他代替她去拘留所受苦!
萬一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她這輩子都沒法原諒自己,她怕,怕極了,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她哪裏有那麼灑脫,真能完全不在乎他。
她以前總以為就算分開,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也會好好活下去,然而現在,此刻,當他這樣,冰冷的,痛苦的姿態在她眼前,那種感覺於她而言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他在她眼裏一向強大,所向披靡,他怎麼能倒下。
“你和我說說話吧……”
她低頭,眼淚一下子掉落下去,在他手背濺開,她嗓音有些嘶啞,“我求你和我說說話……”
他手指微微動了動,睜眼,視線似乎是落在她臉上,卻又像是看著什麼很遙遠的地方,沒有焦距的目光空茫地轉。
然後,他突然出聲,聲音很小很微弱,“蘇念……?”
語氣還是帶著困惑的,手又動了動,她攥緊了點頭,“我是蘇念,我在你身邊呢……”
“蘇念……”
他好像還是犯迷糊,也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又叫了一聲她名字,眼皮看似困重,合上,又睜開。
他視線依然渙散,她心口疼的厲害,抽抽鼻子,剛要說什麼,安子晏風塵仆仆跑了過來,看一眼葉殊城,對蘇念說:“我剛問了醫生,似乎是又穿孔了,而且出血很厲害,手術大概幾分鍾後就開始,你先看著,有些風險單子要簽,我去護士站一趟。”
說完也不等蘇念回話,轉身又急匆匆走,她在原地愣了幾秒,抬起另一隻手擦幹了眼淚,彎身下去,攥緊葉殊城的手,很用力,他感覺到,微微睜眼,她俯身靠的更近,在他耳邊開口。
“……你要挺過來。”
他好像還是不清醒,微微一側臉,濃鬱酒氣縈繞兩個人呼吸,她攥他手的動作用力的像是在掐他,又重複:“你要挺過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綿綿是你的孩子……你有孩子了,你不能死。”
他眯著的眼底微微亮了亮,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話,但沒能發出聲音來。
她也不確定他聽明白沒有,她眼圈泛紅,忍著眼淚繼續道:“你挺過來,我讓綿綿和你相認……我說到做到,葉殊城,你挺過來,你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你不能出事,不然綿綿怎麼辦?”
他艱難吐出個字來:“綿……”
一個名字也叫不完整,隻是視線似乎由著渙散到集中,她覺得好像在他眼底看到自己倒影,她手輕觸他冰冷的麵頰,眼淚又在眼眶打轉,“你要是出事,我絕不原諒你,我這輩子都不原諒你,我會永遠恨你,你別以為你頂罪就好了,我不要你頂罪,我要你……”
她哽了一下,說不下去。
她想要他好好活著。
哪怕她去坐牢也無所謂,她想要他好好活著。
身後傳來腳步聲,兩三個醫生已經換了無菌服過來,安子晏緊隨其後,蘇念隻覺得手一滑,一個護士不耐煩推移動床,對她說,“你快放手,必須趕快去手術室了,現在情況很危險!”
她直起身,神色微微怔愣,安子晏陪著笑臉過來一把扯開她攥著葉殊城手的那隻手。
直到手術室門被關上,她神思還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