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先開口的,“爸,如果我媽說想跟你複合,不想讓你結婚,你們還會在一起嗎?”
他驚訝地看著我,很長時間之後,才笑了,“傻孩子,怎麼可能?”
這就是大人回答問題的方式。他隻說不可能,卻不告訴我,是不可能在一起,還是我媽媽不可能妥協回頭。
然而我的勇氣已經見底了,我沒法繼續追問。
他站起身,背對著我開始倒水。我癱在沙發上,好像剛剛生了一場大病。
“耿耿?”
“什麼?”
“你……我和你齊阿姨結婚……你真的不介意嗎?”
我低頭笑了。
這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我不希望他們結婚,因為我有自己所希望的。
“不介意。”我說。
他把玻璃杯放在我們麵前的茶幾上,說,“還是喝點溫水吧。”
No.24
晚上我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麵。
我悄悄拿起我房間的分機。我爸正在客廳看電視,應該聽不到。
我撥過去,撥號音剛結束,就被接了起來。
“您好,”我媽的聲音依然很有精神頭。但是我覺得很奇怪,她的手機沒有來電顯示嗎?打電話的人不是我爸就是我,說什麼“您好”啊?
“媽?”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哦,是你啊。”
原來她在等客戶的電話,手機剛響,就接了起來,根本沒有看是誰。
“怎麼了,什麼事兒?”
我躊躇再三,終於把道歉的話說了出來,“媽,今天是我不對,我……”
她打斷我,“行了行了,小孩子懂什麼,你要是就為這個,那沒必要。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多上點心就行了。我先掛了,我這邊還有事,我怕一會兒客戶電話打不進來。”
我長歎一口氣,我媽還是我媽。
可能是覺得自己話說得太快,她放慢了語調,“今天沒時間,我明天給你往家裏打電話吧,你開學的事情……我看看能想到什麼再囑咐囑咐你吧。你上高中了,也不是小孩兒了,補課班也好,以後的發展和目標也好……”
她停頓了很多次,好像思路也很混亂,反正我是沒聽懂她到底想要說什麼。
“媽。”
“啊?”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說!”又急上了。
“我不想換班,我們班主任也挺好的,你別瞎操心行嗎?”
她半天沒說話,“你自己看著辦吧,咱倆改天再談。我掛了。”
我長出一口氣。
腦子裏麵出現的竟然是餘淮的臉。
他笑嘻嘻地,像是開玩笑,很隨意,但又非常真誠。
我們坐同桌吧。
這句話幾乎是我對振華唯一的好感和期待了。那些望子成龍的父母一臉焦灼,誌在必得的孩子一臉冷漠,未來的三年,我想我會為自己偷吃了沈屾的靈藥而付出寂寞獨守廣寒宮的代價。
至少還有一個初相見的少年,友好單純。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他們各自想要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或許那已經都不重要了。我以幸運兒的身份進入了一個並不屬於我的學校,背後又是一個被排列組合到麵目全非的陌生家庭,而我自己,好像一下子就從擴大的縫隙中掉了下去,誰也沒發現我不見了。
我因為餘淮的邀請而覺得生活充滿陽光。
又因為一罐夭折跑氣兒的可樂而迷茫失落。
最容易讓人感到溫暖和驚喜的是陌生人,因為你對他沒有期望。
最容易讓人感到心寒和悲哀的是親人,因為你愛他們。
我隻是突然想要抓住一個陌生人而已。
我爸突然敲了敲門,走進來,說,你齊阿姨提醒,我才想到,耿耿啊,你想不想要個手機?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蹦起來。
我是個很膚淺的人,於是現在我開始喜歡上這樣的家庭和生活了。就像我初中的死黨所言,當你的父母在感情上虧欠了你,你就有極大的可能得到物質上的極大補足。
我願意做感情空虛的有錢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