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世天暗了,星空泄墨,絲絲縷縷的黑暗垂落大地,又被風攪得混濁,瞬間世界如漆。一座巨城矗立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城外野草遍地,此時在風中亂舞,像一個個不甘的生靈在天地間掙紮……城內,一條由厚重的巨石鋪成的古路穿城而過,路麵在歲月的衝刷下青幽幽的,古樸而厚重。路畔,子落背靠一顆老樹,舉起酒壺不停吞咽,任由那清澈的液體順著胡須滴落,溫潤如淚。許久,風停了,雲早已被風撕碎,一輪圓月泛著寒光時隱時現,透過雲隙灑落瑩白的光華。子落抬頭,望著天間的玉盤癡癡地笑了――他想起了一些事:數年前,大敵壓境,他滿懷抱複去參軍,奔赴沙場征戰。而今功成身退,回到故鄉,情景不改人已變,荒涼的老宅也掛上了王侯大匾。可縱然他馳騁沙場所向披靡,為保護這片土地揮灑熱血,卸甲歸來,卻沒有人在家為他煮一杯熱茶,沒有人會在得知他即將歸來時在這棵老樹下滿臉焦急的張望,直到一人一騎出現在視線時幸福地笑……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想到這裏,他又笑了,一個人的樣子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那是城主的千金,雖不知其名,雖未曾言語,甚至隻是幾次偶遇,她的樣子卻久藏於心,哪怕數載未曾再見。彼時,子落流浪街頭,無親無故,從小到大陪伴他的沒有親人的愛,唯一讓他釋懷的就是城郊漫山遍野肆意開放的花草,每每微風拂過那片低矮的山丘,他總會躺在搖曳著的田野裏,看著蒲公英在藍天白雲下飛舞。子落倔強地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東西能比得過這些,直到一天,也是在那樣的情景中,微闔雙眼的他被一陣笑聲打擾。他很不爽,覺得這樣的氛圍被人打破真的是可惡到了極點。可是,當他睜開眼,看到眼前那個穿著紫色衣裙奔跑的身影時,突然就怔怔地出神了,似乎花仙子一樣,一點都不與這花草芬芳的景象有什麼不和諧,反而是她靈動的身姿使這畫一樣的美景更加旋旎。他記得,她發間的彩帶在陽光下飛的晃眼,身後是一片片隨風升騰旋轉的花瓣,她一路跑過,身後留下一串彩徑,那是她踩碎的落紅。她手裏牽著一根線,一隻風箏在她頭頂斜飛,不經意間側臉的一笑,似乎是伴著花香而來,飄落子落小小的心裏。就那麼,記住了她。從此,似乎是有一種力量時時在督促他強大起來,隻為了有朝一日能扳平命運的天平,讓自己驕傲地站在她麵前。參軍後,每日奔赴沙場,身邊的腥風血雨讓每個人都絕望,戰士的生命如草芥一片片在殷紅的熱血中倒下,而迅速又被新人填補,銀色的鎧甲都被染紅,在烈日下妖豔而刺目,直到黃昏邊塞的風沙將那一具具年輕的身軀埋沒……一戰又一戰,子落從未退避,因為有一個信念支撐著他堅持到底。終於,如今策馬封侯而歸──似乎,她就在眼前了,自己的身份足以與城主平起平坐。想到這裏,子落堅毅的麵孔上浮起濃濃的笑意,側身踏馬而去……次日,子落以貴族之名應邀參加王子的婚禮,手持金燦燦的皇室喜帖,想到不久後自己與一個人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另一張喜帖上,臉上寫滿了幸福。城郊,一條大道穿過漫山遍野的芬芳沒入城門。此時路上鑼鼓喧天,浩蕩的迎親隊伍一路前行,子落騎著戰馬跟來。陽光明媚,他策馬前行,鮮紅的披風火焰般搖曳,一身銀盔灼灼生輝,年輕的麵孔棱角分明,帶著些許笑意穿過人群。前方是婚轎,子落不經意間望去──突然,他的笑凝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踏入其中,而其身後一條彩帶飛舞,那是刻在子落心中最深的印記。他不敢相信,狠抽馬鞭趕向前方,無奈侍衛阻攔:“將軍請退,皇室龍婚不得無禮!”說話間一片亮鋥鋥的鐵騎已擋在他麵前。子落停馬,問:“我無意冒犯,隻是想知道轎中是誰?”侍衛頭領輕蔑地望著他,帶著嘲諷的意味說道:“普天之下竟然還有人不知道此轎中人,將軍明明手持喜帖,是不識字嗎?還是說,將軍眼神不好。”說罷與眾人哄笑。子落牙關緊閉,血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他,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我再問你一次,轎中何人?”那頭領不屑道:“是城主的千金,今日──”、“哢嚓”子落長刀揮出,斬斷了那侍衛的話,停滯著他的表情的頭顱帶起一串血花掉在了地上。“住手!”、“護駕”,紛亂的呼喊聲傳來,而子落覺得那一切都模糊了,隻有眼前的紅轎遠遠的停在前方。他揮舞著長刀衝入一片金色的鎧甲中,遠遠望去,像是一顆隕星墜入海洋,使之沸騰激蕩,濺起一串串猩紅……許久,子落倒在倒在被鮮血浸透的山坡上,沾著血珠的青草如同綻放紅花,妖豔而美麗,天地間充斥著安靜又詭異的氣氛。一個紅衣女子望著遍野的殘甲淚流滿麵,她的手被子落緊緊抓住,聽他含糊不清地講述。似乎是起風了,天際煙塵滾滾,她知道那是無數前來救駕的鐵騎──而這一切子落早已不知,他像是沒入了無盡的黑暗,任由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著他墜落,最後時刻,子落用盡力氣一把揮出長刀,他殺掉了第一個趕來的衛兵。同時聽到她顫抖著的聲音:“你記住,我是青離,若有來世,我便是死也要與你……”。想必,她想說的是要在一起吧,這句話,無疑是他所得到的最好的答案。二、煉獄“還不忘嗎?給我打!”地獄深處,子落衣衫襤褸,一條條的粘在身上,暗紅的血絲絲滴落,他被綁在一根柱子上,身旁幾個獄卒冷漠的看著他的胸口,那兒有一團紫色的光隱隱發亮。此時他們全都詫異於一個人能有怎樣的執念才會忍受酷刑千年而不為所動,那團光便是其所化,若不忘記,則不入輪回。堅持著,就是要忤逆上蒼的意誌,而這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不放棄,就離不開地獄。獄卒手中的長鞭一次次落下,在子落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可子落就是一動不動,死屍一樣無聲無息。獄卒甚至都快忘了這個負罪的靈魂是什麼時候來的,隻是每天習慣性的行刑,看著他胸口未曾黯淡的光華閃爍。突然,眼前這具殘破不堪的身軀瞬間繃直,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嘶吼,鏽跡斑斑的鎖鏈應聲而斷,他整個人像是燃燒了,一刹那衝天而上,渾身縈繞著紫色的光輝,如同沐浴在崔璨的星辰中,妖邪而耀眼。下一刻,子落胸口的光化為鎧甲,不屈的意誌幻化為黑色的長刀直指上天,一轉身殺了出去……那一天,地獄大亂,有人成魔屠戮無數天神逃脫。三、所謂紅塵天庭,數位天神圍繞著天帝請求出戰,天帝冷漠地望了一眼人世間,緩緩收回目光,輕聲道:“阻擋他就好,能殺掉不要手軟,殺不了就放棄,他會自己終結自己的。”而這時,子落早已化凡,一身青衣日夜不息地穿行在人海中。他已經記不清經曆了多少王朝更迭,也想不起見過多少悲歡離合,可是,依然沒有找到心中的那個人。其間,一戰又一戰,他渾身傷痕累累,卻從未退避,直到上蒼震怒,天帝親自帶著眾神追殺他,那一戰差點讓他死去,逃脫後沉睡了無盡歲月,蘇醒後,世界早已不同。在這個工業文明的時代,子落成了流浪者,日日奔走於大街小巷……幸運的是,他找到了。四、結局城市中心的摩天大廈上,一個西裝革履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眼下奔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一陣陣顫抖,他雙眼緊閉,可兩顆熱淚還是從眼角滑落,子落原本俊俏的五官此時誇張的擠在一起,嗚咽著跪倒在地上,雙手遮麵,頭頂在巨大的玻璃窗上一陣陣抽搐。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抬起頭,雙目空洞,呆呆的站著,像是被抽幹了血液的僵屍,無力地轉過身走了幾步,又慢慢轉過來,突然的衝向窗戶,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的軌跡,如流星般墜了下去……天界,子落曾經寧死不屈的靈魂此刻跪在地上,眾神圍著他,神情各異,有不屑,有緊張,而更多的是詫異──他們不知道眼前這個瘋狂的魔靈要幹什麼。不久,子落披頭散發地站起來,空洞無神的雙眼掃過他們,又低下頭,沙啞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斷斷續續,又像是嗚咽著,蒼涼悲嗆,似乎黑暗的深淵裏傳出的縹緲的呐喊,詭異而刺耳,令眾神聽得脊背生寒。而後他一聲咆哮,雙手撕開自己的胸膛,取出那紫色的光團,整個人與之融合,耀眼的光一束束射出,隨之爆碎,那種摧毀一切的絕望的力量讓眾神都眩暈……五、回憶街角,一個流浪漢擋在一個女孩麵前,甚至緊緊抓著那女孩的手胡言亂語,眼看周圍人越來越多,這讓她羞怒不已──“啪!”,一記清亮的耳光扇在流浪漢臉上,隨後女孩轉身跑過,留下流浪漢站在原地發呆。圍觀者指指點點,覺得肯定又是個缺愛的瘋子在街上騷擾別人,一個個轉身滿足地笑著離開,這無疑又為他們茶前飯後多了些閑談的笑料。次日,青離還記得那個瘋子的事,這讓她又驚又怕,她甚至想不起那個瘋子對她說了什麼,隻是感歎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倒黴。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當她出門準備吃東西的時候竟然又見到了昨天的流浪漢,他靜靜地站在她家門口不遠的地方,望著她一動不動。這讓青離差點發瘋,丟人一次就夠了,這家夥還沒完沒了了,她轉身走回房間,拿出一根棍子打算嚇跑這討厭的家夥。可出乎意料的是,她還沒看到流浪漢就被人抓住了手中的棍子,流浪漢不知何時已等在她家門口。青離吃驚地看著她,嘴成了O型,甚至忘了叫喊。隻見流浪漢平靜地對她說:“我不是瘋子,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相信我,不然我不會離開的。”說罷,依然靜靜地看著她。青離覺得好奇,點頭答應,她想知道這個流浪漢能編出什麼搞笑的事來,再說,實在沒有辦法了。城市的秋天似乎等不及夏日的離去,十月剛過,街道兩旁的樹葉便已枯黃,褶皺的像老人的臉,在瑟瑟寒風中歎息著凋落。筆直的長路此刻滿地金黃,子落和青離一路走過,落葉骨斷筋折,那清脆的響聲遺失在都市的黃昏裏,再也無人記起。青離靜靜地聽完子落的講述,低頭把玩著一片黃葉一語不發。她被感動了,可並非子落說出的所謂千年的愛戀,隻是覺得這個故事讓她動容,無論真假,她覺得子落很特別,隻是──和流浪漢談什麼愛情,處在這樣物欲橫流的社會裏,沒有物質保障,一切都是空談。再說,見過兩次麵而已,實在唐突的可笑。青離抬起頭,對子落淡淡一笑道:“你的故事講的很好,無論如何,你也是花了心思吧?不過,你覺得你這樣的身份能給我什麼?很感謝你陪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