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色也是這樣好,如牛乳般的月光從梧桐的葉子間漏下來,細密枝葉的影子似挨挨擠擠的暗繡,印在她的衣裳上。
皇帝降輦後,巧馨扶她起立,然後入殿中再行見駕的跪拜之禮,因為是初次見駕,三跪九叩,裙上的金鈴發出細微的響聲,皇帝的聲音傳來,十分清晰:“免禮。”
旋即有一雙手伸到她麵前,拇指套一隻漢玉螭龍扳指,腕上覆著赤色衣袖用玄線刺繡蟠龍?紋,那是大源皇帝禦衣方準用的花紋,她胸腔裏亂得像有一千隻蠶繭繅了絲,本能將自己的手交到這雙掌中,隻輕輕一攜,她就站了起來。
燭火明亮,她忽然生了異樣的勇氣,終於抬起頭來,燈光下隻見一張英俊非凡的麵龐,總不過三十五歲左右,朗眉星目,一雙炯炯的眼睛正凝視著她的雙眸。
此人便是大源皇朝的天子,她要托付終身的夫君,他還握著她的手,但他的指尖亦是冰涼的,他的手腕隱隱捺著力道,她分明看見,他雖然麵帶微笑,可是眼睛深處,卻似沒有絲毫溫度
這是個可怕的人,聰明,果斷,決絕,做任何事情都毫不留情。如同昨天晚上,他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一個人扔在宮裏,那是和親大婚的洞房花燭夜,他根本沒有踏進麗蘊宮一步。
她不得不獨自在紫檀龍鳳雕花大床上枯坐了一夜,直至天色微明,才由巧馨替她揭去了大紅繡龍鳳的蓋頭,他的行為無疑重重給了她,給了西域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可她滿心孤苦,亦無可奈何。
母後說過,她寧願再也不要見到她。因為,西域無人願意見到她被中土皇帝休棄。
忍,哪怕忍無可忍,亦要從頭再忍。
不論如何,自己是西域公主,是他親封的麗妃,在這六宮之中,分位最為尊貴。在這普天之下,隻有他能配得上自己的驕傲。
可他確實不喜歡她,他鄉的宮廷歲月分外難熬,他卻在年複一年的流逝中,清晰無比的告訴她:他不喜歡她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