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杵在未央宮門口許久，卻始終邁不開步子，直到紅鳶開門，撞見了在石階上徘徊的他，才一臉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問：“春宵苦短，陛下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墨淵漆黑的雙眸一片暗沉，胃部還在抽痛，慘白的唇角翕翕合合，終究還是沒能出言反駁紅鳶。
“陛下來未央宮做什麼？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陪著沈妃娘娘去養心殿給太後娘娘請安嗎？”紅鳶一想到昨夜的事，心裏頭就莫名的窩火。皇後娘娘尚是處子之身，憑什麼那沈慈後來居上？
“朕……”墨淵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咬咬牙，問了，“皇後起來了嗎？”
紅鳶冷道：“還沒歇下呢！”
墨淵心口一陣針刺，很多話都堵在喉中，說不出來。“讓皇後早些歇息吧。”
“這麼多年來寫的信被燒了，守了十年的男人被別人搶了，倘若奴婢是娘娘，也不可能睡得著……陛下捫心自問，您這麼做，對得起她嗎？”紅鳶上前幾步，因為太過了解墨淵的個性，便當麵斥責起來。
墨淵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似是將他加諸在青鸞身上的痛苦盡數還到他身上來。
“讓他進來吧……”兩個人爭執之間，慕容青鸞清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未央宮門口。她扶著門框，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壓在了門上，困倦的雙眸中布滿血絲，道不盡的疲憊。
墨淵見狀，慌忙上前，心疼地伸手，想要擁她入懷。
慕容青鸞淡然地推開他的手，隻怔怔吐了一個字：“髒……”
墨淵如遭電擊，僵立在原地，默默注視著她，所有的言語都變得晦澀起來。
慕容青鸞隨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望著他捂在胃部的一隻手，似乎猜到了什麼，對他道：“陛下進屋吧，你的胃不舒服，臣妾親自燉了些小米粥，你喝幾口。”
她還願意讓他進屋，已經讓墨淵喜出望外，不管今日的粥是什麼味道，他一定能全部喝下。
來到大廳，墨淵在慕容青鸞對麵坐下，慕容青鸞吩咐紅鳶將她親自熬好的一鍋粥端上來，自己取了碗筷，為墨淵盛了一小碗，推到墨淵麵前：“陛下快喝吧，白粥養胃。”
“你的手怎麼了？快讓朕看看……”墨淵的目光觸及她的十指，纖纖十指之上纏滿了白紗布，他心疼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憶起她的那個“髒”字，一隻手便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僵直地伸展到她跟前，突然停住。
“沒事。”慕容青鸞麵無血色，尷尬地將雙手抽回，塞入衣袖之中。
“究竟是怎麼回事？”墨淵心急如焚，他寧願她同他鬧別扭、寧願她同他吵得不可開交，也不喜歡她像現在這個樣子，什麼話都不願意對他說。她將自己困在囚籠之中，什麼苦都藏在心裏，他會為她感到心疼。
“娘娘的手是……”
“紅鳶，你退下。”不等紅鳶說下去，慕容青鸞已經將她打斷，淡然望著墨淵，嘴邊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昨天做那五道菜太過緊張，切傷了手指。不過我一點都不虧，我的血你全吞下了，一滴都沒有浪費。”
“你何苦……”墨淵望著她千瘡百孔的手，欲言又止。
“墨淵，粥要趁熱喝。這粥代表了我今天的心境，墨淵難道不想知道嗎？”慕容青鸞對著粥碗輕輕吐了口氣。
墨淵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小心翼翼舀了一勺，抿了一口。
沒有任何味道。
沒有任何味道代表心死。
她總算得到了解脫。
墨淵的薄唇抿成一線，這白粥於自己而言算是一種恩賜嗎？
猛地喝了好幾口下肚，粥碗便見了底。
慕容青鸞上前，接過他的粥碗，又問：“墨淵還要嗎？”
“要。”墨淵答。
“不。”慕容青鸞輕輕搖搖頭，“今非昨比，若是墨淵不願意喝，鸞兒自己也不會喝的。”
墨淵不答。
慕容青鸞起身，“好幾天沒合眼了，鸞兒累了，進屋睡了。墨淵也見過我了，我沒事，你可以走了。”
等到慕容青鸞進了內殿，墨淵僵直著起身，一碗碗，將鍋裏的粥盡數喝掉。
沒有任何味道卻在他心底釀成了時間最苦澀的味道。
紅鳶進來的時候，發現墨淵已經捂著胃，痛得栽倒在地，眉頭擰成了一團。
“陛下！”紅鳶慌忙上前扶他，“陛下，紅鳶這就去傳太醫。”
“不……用……”墨淵沉聲吐出兩個字，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他不信自己這麼脆弱，若是昨晚沒有暈倒……他不會嚐到那沒有任何味道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