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華宮是後宮之中離乾清宮最遠的宮殿,想必是因納蘭明華中的華字才教皇帝想起這麼個宮殿,宮內清冷之極,院內雜草叢生,雖說是賞了左殿,可這詠華宮的主位卻是沒有人空著的,故偶爾除了些奴婢不盡心的打掃外,平日是沒有人的,沈綰見了此處卻是格外的喜歡,清清靜靜的,頗有西山的風致。
殿內,皇帝賞的公公宮女早就打掃出了寢宮供沈綰歇著,香芷陪在沈綰身邊伺候著,沈綰翻看著進京後在街市買的飲水集,她本有冊容若親筆撰寫的,卻是藏在了西山上,進京後,街市好多買賣納蘭容若詞集的人,於是趕著買了一本,比起自己留在西山容若親筆撰寫的那本,自然是粗糙得多。
采桑子
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索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容若本是不喜宦途之人,奈何父輩之命,他十七為諸生,十八舉鄉試,如今二十,過些時日,便要參加康熙的殿試了。沈綰反複品讀著容若的文字,這些詩詞大部分都是容若在京城的時候寫的,容若曾說,寫這些的時候,心裏都在念著她。
窗外,低沉穩健的呼吸引起了沈綰的側耳,這殿內,有高手。
三刻鍾過去了,他還在,沈綰繼續翻看手裏的飲水集,說:“香芷,去做些點心來。”
香芷笑著問:“小主想吃什麼口味的。”
沈綰抬頭看著這丫頭,想了想,說:“可有冰爽些的點心?”
香芷神秘一笑:“小主且等著。”
接著便做了個禮離開了。不出一刻,後院的窗開了,一個身影翻跳進來,跪在沈綰的麵前,雙手抱拳,低著嗓子說:“給姑娘請安。”
沈綰這才慢悠悠的抬起頭來,是皇上今天賞下的公公。
“是春喜啊,怎麼有門不走,走了窗子?”
“家主吩咐,皇宮耳目奇多,不可當著人前來見姑娘,以免給姑娘添了麻煩。”
“你家家主要那個東西大可自己去取,折騰我來做什麼?”
“家主要什麼奴才不知,隻是家主吩咐,翎天山莊不可與朝廷正麵為敵,所以也請姑娘小心,不要暴露了翎天。”
“你家家主還吩咐了什麼,一次說了罷。”
“家主吩咐,家主提供給姑娘的機會是半月後太皇太後的生辰宴上,在此期間,皇上隻會見著姑娘想著姑娘,卻絕不會翻您的牌子,待姑娘得手之後,隻要把東西放在皇上手邊的七□□壺裏,此後自然有人把東西拿走,之後,姑娘隻要找個由子單獨出了寧壽宮,外麵的長廊裏,有人等著姑娘,那人會送姑娘離開,並把姑娘要的東西一並給了姑娘。”
沈綰仔細看了看春喜一臉正氣的臉,而後起了身,走到他身邊,低頭拿起的手,春喜一臉疑惑的任沈綰翻開他的掌心,小心溫柔的摩擦,春喜的臉瞬間火一般的燃燒了,猛地抽回了手,慌慌張張的磕了個頭。
沈綰妖魅的笑了,擺擺手,說:“知道了。”
春喜離開後,沈綰拿過錦帕仔細的擦了擦手,手掌及指節的繭子很厚,那是在宮裏打掃時留下的,看來進宮很久了,虎口及掌心肉死皮嫩,那裏曾經有繭子,而從那段繭子的位置和麵積來看,他之前的兵器是長刀,很重的那種,刀攜帶不及劍方便,因此中原武林中人使刀的極少,倒是軍中及關外刀客,使的便是那種大刀,在看他那惟命是從堅定不二的表情,也許,那個春喜曾經是個軍人。
不一會兒,香芷端著白芷盤子走了進來,上麵那水粉色的圓弧形糕點上鑲著一片翠綠的葉子,沈綰拿過一塊小吃了一口,竟真的是滿口冰爽。
香芷見沈綰一臉的驚喜,得意的解釋說:“這粉蓮冰糕的主要材料是蓮花和蓮子,這兩樣本是沒什麼特別的,特別之處再於這上麵的葉子,此物為薄荷,清涼爽口,真真是個好東西呢,奴婢實在是歡喜此物,才央來這一棵。”
“我在儲秀宮以來便一直由你陪侍,卻也不曾問過你的出身,你是何出身?”
香芷一愣,心有所傷,匆匆跪下,緩緩道來:“奴婢是內管領衛氏之女,乃辛者庫罪籍,若非此次秀選需要人手侍奉小主們左右,奴婢此刻應還在辛者庫沒日沒夜的洗衣勞作,此番數來,小主亦是奴婢的恩人。”
“你手藝心思皆伶俐極佳,有你在身邊,倒是我得了寶了。”
“小主這樣認為?”香芷眼裏含淚問道
沈綰心也莫名的軟了,幫她擦了擦淚,笑著說:“怎還哭了。”
香芷本是個吵吵鬧鬧的丫頭,自入宮以來卻受盡了太監宮女的欺辱,如今也學會了乖巧聽話的性子,日子好過了,但也從沒見過這樣不仗著勢的主子,隨即幹脆利落的磕了三個頭,說:“香芷此生,認定了小主,必定忠心不二,鞠躬盡瘁。”
後來沈綰不再是沈綰了才知道,在這宮裏,忠心有多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