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聞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連光線陰暗的西廂房都有些亮堂了,聞瓊知道天不早了。他們昨夜實在太疲倦了,九娘還嬌酣有聲的睡著,聞瓊也懶懶的不想起;但作為一家之主,老是賴在床上也說不過去,而且昨晚她那鬧了一夜的夫人,他也不能不牽掛。聞瓊輕輕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出去了,他不忍心叫醒胡九娘。
亮亮的太陽照得他睜不開眼睛,即將移向正南。一隻大紅公雞在精神抖擻矯健有力地追一隻小母雞。小母雞跑著跑著縮縮身子趴在了地上,聽任公雞按著它的頭把它強暴。一股無名火勃然而生,聞瓊一腳踢散了這對鴛鴦。
聞瓊悶聲悶氣地走進堂屋裏:餐桌上竟然有序的放著飯菜碗筷;走進臥室:床上錦被齊整,桃紅的錦緞床單整潔一新,卻不見了夫人李玉中的影子。
他走到院子裏,大聲地喊夫人,玉兒,遲遲沒有人應聲。他很想問問丫頭舒兒,於是就喊舒兒,卻是一樣的寂然無聲。忐忑不安地到幾個談得來的鄰居家、本家去攀問,竟然也是毫無頭緒。
聞瓊的心猛地一縮,一種不祥之感湧上了他的心頭:夫人別再想不開……他不能再想象下去了,咚咚飛跑進家裏沒命地喊九娘九娘。胡九娘剛穿好衣服正在梳頭,被驚嚇得扔掉梳子慌裏慌張從西廂房裏跑了出來。
“怎麼了,聞哥?”九娘問。聞瓊說,“不好了,你姐和舒兒都不見了,我怕出什麼事。”
(15)
聞瓊和胡九娘惴惴不安地相跟著先跑到村南頭的河邊去喊去找,那裏隻有波紋粼粼相送,一兩個悠閑之人氣定神閑的釣魚。他們又抄近路、橫跨過剛剛長出小麥的田野到他們常常去的槐樹林去找。氣喘籲籲地趕到槐樹林邊,連個人影也沒看到;鑽入槐樹林,卻看到舒兒穿著新做的白花藍底的後夾衣,蹲在地上眼淚鼻涕的,一捆簡單的鋪蓋和一個小包裹放在腳邊,手裏緊緊攥著一卷白紙。
“舒兒,你到哪裏去?”
舒兒吃了一驚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夫人……”
“你手裏攥著什麼?”胡九娘跑過去奪過紙條並把它交給了聞瓊。
“夫人教我先不告訴少爺......”舒兒幽幽咽咽地說。
聞瓊展開紙卷看到——
瓊兒吾夫:
玉中失聞瓊,九娘得聞瓊,乃天意也。我已看破紅塵,你我匆匆塵世一過客,何必為情煩怨不已。我決意削發為尼。萬望勿悲,好好善待九娘。她是一癡情好女子,你視之若命。對我,你情有不舍,也不要找尋;你我已是天涯陌路,永遠不會再重複那一場美麗的錯誤。就此泣別。
你曾經的愛妻,玉兒,菊月即日。
(16)
在在河的南岸,一片桑樹地的前麵有一個尼姑庵。
三人顧不得喘口氣,即回轉,抄近路穿過綠蓬蓬的桑樹地直達尼姑庵。
三人貼近尼姑庵後麵的屋牆站著,想聽聽裏麵的動靜。
“你確定想好了?我就怕你氣決絕而心不決絕,你還是先帶發修行的好。”
“師父,你就動手吧,我快受不了了。”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徒兒悟真,拿剪子和剃刀來。”
“哎,師父!”那小尼姑奶氣未脫,似乎格外興奮。
然而,接下來卻是數次鐵物件落地的聲音。老尼姑疑惑地說:“娘哎,我的胳膊疼死了,老尼我還從未遇到過此等怪事。”
“讓我來!”這顯然是夫人李玉中那氣惱的聲音。但她並不比老尼姑更幸運,依然是痛叫和發剪的落地。
“我娘哎,我的命咋這麼苦呢?”夫人李玉中哭了。
“小……少奶奶——”丫頭舒兒忍不住哭喊了起來。
聞瓊的眼裏也含著熱淚,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知道心愛的胡九娘在有意幫他,並且棘手的事情十有八九要發生逆轉,心裏畢竟輕爽多了。
經過短暫的沉默,隻聽得裏麵說:“我佛以慈悲為懷,施主塵緣未了,強求不得。施主請回吧。”
“師父……”
“徒兒,送客。”
“是。”聲音低沉而壓抑,小尼姑是多麼失望啊!
外麵的三個人卻喜極欲狂了,爭先恐後向尼姑庵大門奔去。
等的人焦急難耐,望眼欲穿,夫人李玉中終於由小尼姑扶著蹀躞挪移而出了。
“玉兒!夫人……”聞瓊滿眼淚花,滿腔深情地深情呼喚道。
李玉中淚眼模糊,怔了怔,叫了聲夫君,投入了聞瓊的懷抱。
胡九娘和舒兒也陪著一個勁的流淚,用手背擦了又擦。
小尼姑站在門口,既懵懂又歡喜莫名,感到外麵的生活就是有味道,她願意一生一世都這樣站下去;然而偏偏她的師父悟真悟真地大聲喚她了,她隻好一步三回頭慢吞吞地往回走了。
看看聞瓊單是暈頭暈腦地抱著夫人,胡九娘就說,舒兒,趕快回村裏雇一乘轎子來。舒兒點點頭跑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