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悠悠(1 / 1)

十五歲的夏天就這樣過去。如果在一年前告訴我,一春一夏之間,我會連續失去父親、姐姐、淩默、貞潔還有自由,我想我一定會承受不住,如今再提起,一切似乎成了陳跡,心裏的悲是淡淡的,是一種帶著自暴自棄色彩的刻意遺忘。活著的行為像潮水,一些事來了,曾經的事無論多麼刻骨銘心,還是會被衝淡。從我知道我有了身孕,那些比天還大的事逐漸染上了滑稽的色彩。

我終於明白了淩默話中的深意,我應該恨的人的確不應該隻有他一個,他說出那句話時我就猜出了他的苦衷,隻是我花了那麼久才一點一點證實了他的話。我終於能順著線索一步一步推測下去,之前的想法都是對的,他是三皇子,論權勢,隻有皇上能要挾他,這明顯不成立,在這場遊戲裏,皇上也隻是一顆棋子,那麼便隻會是他在乎的人,一個一旦我進宮便有利可圖的人。

這個人無疑是冷秋。

她一直在我眼前做戲,我初次踏入落霞宮她儼然是一個為妹妹痛心疾首的姐姐,罵起淩默來更是幹脆利落;我一支絕情劍更是引來頗多責備,那時聽到的是冷言冷語,心裏卻是熱熱的;直到我祝壽那日,她大概不知我服藥之事,不然也不會露出馬腳,一句“三郎他答應過我”讓我的心一直涼到骨子裏。淩默答應犧牲我保全她,淩默答應娶我隻是權宜之計,對我絕不會有一絲真情,姐姐,即使對一個不相幹的人,這樣做也太卑鄙了,何況是對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

隻是,我始終想不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淩默這麼做尚有理由,奪妻之恨確實令他抬不起頭來,我與他的夫妻情分又淺,出賣我不是不可理解,但我與冷秋卻是血緣至親,即使她意欲培植自己的勢力也不應選擇我,就算不在乎我,她不怕父母傷心欲絕嗎?況且,她已是無寵之人,這深宮早已遺忘了她,除了賢妃這般善妒之人才會念念不忘,一直如鯁在喉。這樣說來,培植勢力,發張黨羽又有何用?妃嬪失寵,便失去了一切,除非複寵,否則哪裏有翻身的道理?這也是賢妃屈尊求我的原因,我也如她所願,將她送回了皇上的身邊。

賢妃長我十餘歲,眼角已經生出了隱隱的細紋,好在一張娃娃臉,並不是很顯歲數,看得出,年輕時,她也是一方的美人,隻是她的美中總有一種虛張聲勢的成分在,想來是長久失去聖眷,暗暗失去了自信,剛強的個性又使她不甘落於人後,本來是想用天生的一股豪氣鎮住他人,使他人不得小覷,但最終還是被知道內情的人識破,她的虛張聲勢未迎來尊敬,反而傷害了她的美,如此以來,失寵更加名正言順,皇上也愈發無所顧忌了。

“皇上的個性向來說一不二,自然隻會愛上需要他保護的女人。冷月鬥膽直言,還求娘娘不要多心。”實施飛燕計前一晚我與賢妃細細籌算著。

“本宮與皇上夫妻多年,這一點不是不知道,隻是要怎麼做,本宮並無主意。”

“娘娘隻需把在冷月麵前流的淚,說的傷心事都留給皇上便是。”我想了想,又道,“飛燕計隻是第一步,留住皇上還要有第二步,第三步。娘娘可記得與皇上的往事?”

“當然。”聽她這麼說,我定了定神,準備聽一個長長的故事。

“其實並不新奇。我父親那時是當朝禦史,並不是高官,我被送進宮選秀,並無中選之心,隻是按規矩走過場罷了。誰知一路走來很順利,層層過關斬將,最終見到了皇上,對別人他隻是匆匆看了了事,可惟獨問我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我一一回答了,他卻低聲叫我悠悠,我很奇怪,悠悠到底是誰,讓皇上如此著迷,每次他凝視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看到了別人。”

“悠悠……宮中可有嬪妃名字中帶悠字?”

“沒有,我甚至去問了許多資曆更老的妃嬪,她們也都不知道。”

“我一直忍著,可皇上依然故我,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終於忍無可忍。”

“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永嘉宮建了一架秋千,讓我日日坐在上麵,甚至要在秋千上與我……”她的臉漲紅了,意思不言自明。

我卻如遭雷擊,秋千,又是秋千!難道皇上的女人都要與秋千息息相關嗎?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欲哭無淚。

見我神色不對,賢妃問道,“妹妹,你怎麼了?”

良久,我才歎道,“我的噩夢也起於一架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