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1 / 1)

我每日坐臥不安,隻盼著他的信能早些送進來,我前所未有地渴望瓔珞來我房中。過去我最反感她這種舉動,總感覺最後一點隱私也被探了去,這些日子,一聽見敲門聲,我就暗暗祈禱是瓔珞送了信來,可是直到立秋都毫無音信,我索性安下了心,隻是冷眼看著成群的人在永嘉宮進進出出,賢妃一時間冒出了數不清的好姐妹,似乎比親姐妹還要好,有什麼好東西總是親手捧著送來,冰晴收禮收到手軟,庫房沒多久便堆滿了,喜順點帳更是點得不亦樂乎,原本略顯死氣沉沉的永嘉宮霎時門庭若市,宮裏的人再也沒有了閑談嬉鬧的功夫,總是行色匆匆,除了偶爾羨慕我的清閑,很少有人注意到我。有時,我站在樹蔭下,看著上上下下,或走或跑,有指揮的有唯唯諾諾的,有空手的有抱著東西的,突然感覺這世俗的生活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好像隔了幾輩子一樣。

終於一日傍晚瓔珞把我等了許久的信送來了。

我忙不迭地拆信,“怎麼這麼久才送來?”

瓔珞的語氣很是奇怪,似乎在為我一直不透露秘密而氣惱,“什麼時候送來是主子的事,我們底下人隻是盡本分辦事,不好多問的。”

她一向稱賢妃為“主子”,可這話裏“主子”明顯是指淩默。

我假裝無知無覺,並不理她。展開信看了起來。信這樣寫著:冷月:汝書寄達多日,震驚不已,此事關乎重大,汝身懷龍裔,必招來明槍暗箭無數,為今之計,惟有墮胎而已。丟卒保車,切記切記!

我難以置信,短短幾句話就為我的孩子判了死刑。丟卒保車,等了那麼久,等到的竟是這句話。即便他不知道這是他的骨肉,也不至絕情到這步田地。

又是這樣,不顧我心中的呐喊,將我狠狠踩在腳下,如果上一次是姐姐在作祟,那麼這一次難道又是她的指使?

不,他絕不是甘做傀儡的人,要我打掉孩子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如果他不願意,姐姐又能奈他何?

高淩默,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何能一邊口口聲聲地說愛我,一邊又如此傷我?若從未以真心待我,那晚何必情意綿綿,百般柔情蜜意,那樣我也不會身懷有孕;若是真心,我送出去的是長長的滿懷懇求的錦書,他卻用三言兩語就將我打發,丟卒保車,他把我的孩子當成了什麼!

隻有一個解釋,那晚,那個風花雪月的晚上,是他故意安排的,那些貌似出於真心的話也是他有意為之,可是,這樣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而且,若是我真的順了他的意思留下來了呢?之前為送我入宮而花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我越想越是疑惑,淩默的做法前後矛盾,完全不合乎常理,莫非又是受人要挾?誰又能要挾得了他呢?要挾他的人又居心何在?金錢抑或權勢?

不,其中定是某個環節出了錯,我想不出哪裏不對勁,但我知道,這封信未必是淩默的意思。我眉頭緊鎖,孩子在一天天長大,很快就會成為公開的秘密,皇上近日常常來永嘉宮,遲早會知道此事,我一直未向他透露我身懷有孕,想必他會猜出這孩子是別人的,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即使他相信是他的孩子,那麼馮貴妃沒多久便會得到消息,我的孩子難保不慘遭毒手。淩默與馮貴妃交好,所以她幫我出宮,可這一次我犯了大忌,多深的交情都幫不了我。

我握著那張薄薄的紙,久久地沉默著。

“女史,這信上講了些什麼?”她這樣問,卻並未看著我,目光遊離著。

我勉強笑道,“沒什麼,同前幾封一樣,問候而已。”

她點點頭,轉身打開紅木小櫃,熟稔地拿出一根蠟燭點燃,“既然女史已經看過,還是盡快燒掉吧。”

我凝視著她,信看完自然是要燒掉的,這是慣例。可這一次,她似乎尤其緊張,似乎唯恐我把這封信留下一樣。

我故意說道,“我想再仔細看幾遍,看完後便會燒掉。”說罷,把她手上的蠟燭吹熄。

她果然神色大變,“女史,既然你已經說信上沒什麼,何須多看?趁早燒掉,免留後患。”

我笑道,“姐姐急什麼?我隻是說遲些燒掉,並未說不燒,聽姐姐的意思,是不信我了。”

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笑道,“女史誤會我了,宮中人多口雜,隻怕一個不小心,這信泄了出去,後果有多嚴重我也無須贅言。女史雖然機敏過人,但到底年輕,能提醒的,我便盡量提醒著,女史不要見怪才好。”

“姐姐行事謹慎,方才是我胡鬧了。”再堅持下去恐怕她要起疑了,我將信遞了過去,“快燒了吧!”

她似乎鬆了口氣,連忙接過信,再次點燃了蠟燭,淡淡的煙霧彌散開來,我有些落寞地想,我在這宮中,從此真的是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