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一開始我還記得路,迷迷糊糊辨得出東南西北,後來便糊塗了,大片大片相似的廢墟和火堆在眼前一閃而過,路也越走越偏僻,最後幾乎不見人影。淩默似乎是怕我緊張,一直在我身後喋喋不休,我嗯嗯啊啊地應著,也不接他的話頭,終於,他問道,“你怕了?”
“嗯。”我這麼坦白他反而不好嘲笑我,隻好沉默下來,我卻笑道,“你若是有些理性也會害怕。”
“你如何知道我不害怕?”
“沒見過哪個害怕的爺們跟嘴上安了機關一樣得不得不嘮叨一路的。”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死丫頭,不知好歹。”
我一聽不樂意了,“這麼土的稱呼,跟高淩雲那廝學的吧?丫頭丫頭,難聽死了,他倒好,整日叫的歡快。”
“你有意見怎麼不跟他提,就會跟我鬧。”他咕噥道。
“這不是沒逮住機會麼?如果能再見到他,一定勒令他改口。虧他想得出來,丫頭,還不如叫我姐姐。”
“再見到他……”他歎息,“他腿腳不好,又帶了那麼多女眷,還不知能不能逃得了。”
“旁的還好,隻是小朵接近臨盆,若是在這種時候生產,後果不堪設想。”
“不會,哪有那麼巧。淩雲一向幸運,被困在塞外都有辦法平安無事地回來。”他騰出一隻手替我理了理鬢發,“聽淩雲說,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
“是呀,你看,我取的好不好呀?”我笑道。
“甚好,夫人取的,當然是好名字。”
“切,演過了,沒意思了。”
“是真的。我哪裏敢騙你。我隻是在想,夫人把壓箱底的名字都給了別人,等到咱們有了孩子,看你怎麼辦。”
“你幾個庶母輪番折騰我許久,能再有孩子才怪。”
他聽了,不做聲,慢慢將嘴唇埋在我的額發裏,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良久,答道,“那我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直到你恢複,好不好?”他的聲音甕甕的,聽得我差點掉下淚。
他沒有給我海誓山盟,隻是,將他自己許給了我。
我咬住嘴唇,這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甜言蜜語。
“好。”我努力控製喉嚨的哽咽,回答道。
他心滿意足地揮了一下馬鞭,馬嘶鳴了一聲,更迅速地奔跑起來,把往昔的猜忌、懷疑都拋在身後,不知疲倦地遠走遠走……
突然,遠方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響,還有如潮水般不斷湧來的喊殺聲與馬蹄聲,天空由墨黑漸漸變為火紅,而後簡直如白晝一般明亮,叫人不忍直視。淩默的身子微顫了一下,便不停地揮動馬鞭。
“淩默……”我心裏空的發虛。
“城被攻陷了。”他的聲音竟出奇地平靜,“嚴將軍說還可以再堅持三日,沒想到……”
“沒想到兵敗如山倒,即使糧草充足,無奈軍心渙散,敵人長驅直入也是自然。”我代替他說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