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終於允諾了遠遷西涼的請求,剩下的便惟有等待。五日之期很快到了,淩雲卻以小朵的病突然加重為由,要求再等上半個月。
“冷月姑娘,”連翹得知後甚是為難,“公子已將車馬備齊,路上的驛站也都打點好,拖延下去,恐非良策。”
“隻是延遲半個月,待小朵轉好,自然是要出發的。”
“半個月後,想必公子已無力保你們離開此地。”連翹歎道。
我大驚,“他的處境竟這樣被動?”明知不該再擔心他的安危,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朝堂上的事,連翹知之甚少,但公子連日不眠不休,昨日遣連翹來找姑娘時,臉色也極差。”她的話隻說了一半,我心裏卻頓時如明鏡般清楚,他終究沒能逃過此劫,我潛意識中一直存著貪念,希望他能贏,即使他身邊已經沒有我的位置。
“姑娘的想法,連翹定會如實回稟公子,隻是……”她眸光流轉,似是無意地頓了一頓。
“隻是,我不能報太大希望。”我微微一笑,替她說出了她不敢說出的話,“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若不是你,我還被蒙在鼓裏,以為他順風順水。”
話說到這個份上,連翹的心思我也多少能夠猜出,不過又是一個瓔珞罷了,明明隻是淩默的一顆棋子,卻又不甘心僅僅停留在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上,日久年深,也漸漸存了將主子占為己有的念頭。淩默已到危機關頭,卻要分出一分心思到我這裏,連翹自然是不滿的,話裏話外都在暗示我少為淩默添麻煩,殊不知,小朵的病並非我的托辭,確實非我能掌控。
見她一襲粉衣,竟與我昔日的穿著有幾分相似,想必也是為了投淩默所好,我腦海裏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淩默那晚為何偏偏挑中瓔珞做戲給我看?眼前這位亦是上上之姿,不是更好的選擇麼?想來想去,應該是考慮到時間。若我沒記錯,我當年嫁入三王府時,還沒有這位連翹,細細打量她的眉眼,應該與我差不多,這樣算來,她為淩默效忠的時日並不算日久年深,也未聽說過她有什麼作為,所以基本排除淩默對她日久生情的可能。那麼一見鍾情呢?見過上官冷秋那樣的絕色,估計對全天下的美人都免疫了,何況是連翹。淩默當時應該是實在物色不來一個能說服我的人,所以才用自己妹妹演戲,可惜最終慘淡收場,還徹底傷了瓔珞的心。
瓔珞。
這個名字我恨過,也為她悲哀過,那晚看著她轉身離開時,竟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我,為了他心中的人被肆意踐踏。我比她幸運些,因為,我最終還是從他給的絕望中走了出來,而且再也不會回頭。可瓔珞呢?又要掙紮到幾時?
坐在軟榻上呆呆的出著神,身邊的連翹已經流露出不耐煩之色,“姑娘若無吩咐,連翹告辭了。”
我扶著床頭小櫃想要站起身,一不當心卻將藥碗推到地上,碗底殘留的藥汁將地麵染成黑褐色。我忙蹲下身撿粗磁碗的碎片,連翹卻先我一步,“姑娘身子虛,還是我來吧。”
碗裏可是安胎藥,她是淩默的人,自然不能讓她知道我的孩子還在。
我連忙說,“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連翹比我想的機敏,已經先我一步用之間沾了一滴藥汁,放在鼻子前,“是安胎藥……可是我上次來,你不是小產不久麼?怎麼……”
我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握住我的手腕,白蔥一般的手指為我診著脈。
“你懂醫?”
她頷首,“所以公子才派我到姑娘身邊,姑娘身子不爽利,公子擔心得緊呢。”她略一沉吟,“竟然是喜脈。你沒有小產!可公子一直以為……”她驚得杏眼圓睜。
既然瞞不住,不如幹幹脆脆承認,我笑道,“我是騙了他,不然,他怎會答應與我一刀兩斷?況且,如今他自顧不暇,瞞住他豈不是好事一樁?以他的性子,若得知孩子還在,姑娘應該能猜出會有什麼舉動。”
“你要我替你保密?”
“當然。孩子不過三個月,你不說,即使他見到我也不會發覺。不是很好嗎?”
她眼睛裏閃過一絲震驚,我莞爾,她不理解,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理解,孩子的母親費盡心機欺騙孩子的父親,她不會想到,惟有如此,我方能爭取來一線生機。
“連翹為公子效忠,自然要做對公子有利的事。我答應你,今日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症狀也沒有診出。”
我暗歎,紅顏知己,果真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