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冷月之前,我從未將身心都交付於什麼人,即使是冷秋,也沒有。彼年,我隻有二十三歲,酗酒生事,頹廢到了極點,母後管不住我,日日傷心數落,父皇整日沉浸在溫柔鄉裏,卻不忘為我安排婚事,好步他的後塵,我偏不讓他如意,他送來的女子,無論是相府小姐,還是鄰國公主,都被我橫加羞辱,婚事自然鬧得不了了之。
我不成婚,但不代表我不近女色,起初還費盡心思喬裝打扮,去青樓為某個女子的開苞競價,後來名聲四散,不用我再去尋,自有無數女子送到三皇子府,其中不乏沉魚落雁之姿,我樂得享受,隻是,單調的尋歡作樂,沒多久就倦了,一聞到脂粉氣就惡心,真是難以理解父皇為何不會生厭。月色清幽的夜晚,我輾轉在不同女子的身側,關鍵時刻,我愣在了那裏,女子細碎的嬌喘傳來,“三皇子……”,媚到骨子裏,奇怪的是,我沒有絲毫反應,冷冷地看著她,仿佛一盆冷水驟然澆下,我瞬間失去了興致,起身穿衣,隨手丟給她一把銀票,“來人,把她抬走。”
那女子滿眼是淚,絕望地看著我,“三皇子……我做錯了什麼……”
我搖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
多想有一個人,能看到玩世不恭的孤獨,能堅定地握住我的手,喚我“淩默”,而不是“三皇子”。
冷月告訴過我,第一次在溪邊見到我,她便陷了進去,可惜我不能說同樣的話,遠遠的,隻是注意到冷秋一襲綠蘿紗裙,語笑嫣然,讓人移不開目光,而我,已經滿心疲憊,不想再尋找,便草草地提了親,沒多久便是大婚。那時,冷月的心儀我看不到,冷月的絕望我也看不到,與冷秋比,形容未足的她著實不起眼。
直至兩年後,我因冷秋的事而自暴自棄,私奔失敗後我將自己關在黑屋中,沒日沒夜地飲酒,心想把自己灌死算了,與其說我恨的是父皇,不如說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保護不了冷秋,任她進宮遭受淩辱。我躺在冰冷的地麵上,絕望地想,母後當我是爭名逐利的工具,父皇搶走了我喜歡的女子,冷秋因我無法搭救而不理不睬,沒有人看得到我的孤獨與惶恐,從來沒有。這樣想著,眼前卻出現一方純淨的淡粉,女孩沒說話,慢慢地坐在了我身旁,竟無一絲嫌棄,她輕聲喚我,“淩默哥哥。”
淩默哥哥。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我放鬆了戒備。
屋子裏暗得驚人,我看不清她的臉,“你來,做什麼?”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怎樣回答才不會觸動傷處,“她走了,我便來了。”
我在那一刻聽到有人在對我說話,高淩默,你找的那個人,在這裏。
後來,不止一次地,有人告訴我,高淩默,你配不上她。這話聽起來刺耳,卻也是事實,我厭惡自己的父皇,可沒有他給我的榮耀,我一無是處;我有那樣不堪的過去,自欺欺人地不敢帶冷月去風月場,以為這樣她便無從得知我的豔情史,多年後,我才發覺自己的行為多麼可笑,我的過去,她再清楚不過,刻意的隱瞞隻是欲蓋彌彰。
她純淨的喜歡常常讓我自慚形穢,她從不提我對她的背叛,隻記得我對她的好,我向她坦白自己聯合冷秋算計她的時候,生怕她會對我橫加指責,或者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好在她沒有,她靠在我的肩頭,低聲說,“我懂,你怎麼想,我都懂。”
愛,沒有審判,隻有接納。
柔弱如她,堅定地自有主張,她對我說,淩默,我們在一起,我想的卻是,除非死,否則絕不會放棄對她的保護,她願意原諒,所以,我願意窮盡一生的力量對她好。
我也真的這麼做了,六年,我不停地將自己的真心剜下來送給她,不管她要不要,給的越多,我自己也就越空,空得發虛,隻想緊緊抓住她,再也不放開。
如果要說,這世上我最討厭的人是誰,毫無疑問,皇甫誠,一個男人卻長著女人的臉,每次陰柔地向我翹起蘭花指都讓我反胃不止,我真的很討厭與他合作,國破的幾日前,我與皇甫誠在茶樓雅間飲茶,他突然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曼妙,“三皇子殿下,有一事,我始終不明,那個女子,經你父皇之手,充其量不過是殘花敗柳,究竟有何德何能讓你為她將大好河山拱手相讓?”
我抿一口茶,“梅花,快開了。”
他沒明白,追問道,“什麼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