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眼見得劉玄禮一行走遠,穀子幹媽說道:“這一堆火,還旺著,不烤白不烤,咱們歇一陣腳,再走如何?”
這話說得在理,三人聽了,齊聲說好,就此就著火堆,圍攏過來。
那具女屍,被一隻麻袋裝著,擱在一邊。較之當初,它又多了一些臭氣。薰得個穀子幹媽,又從口袋裏,掏出那件物什來,戴在嘴上。
李文化爾格也對著這一堆臭肉熬愁。想到路程尚遠,歇息一陣後,這東西還得往他的背上背,他就心裏發休。眼瞅著張家山,在一旁撥拉著火,抽著早煙,一副無事人的樣子,李文化說道:
“這東西金貴是金貴,不過不會走路,得從我肩膀上過。過就過吧,咬咬牙就撐過去了。不過這路途上,還有不少的村子,咱們有那物什,往嘴上蒙,大路兩旁的人,卻沒那東西,這樣一路臭氣薰天著走過去,總不是個好事吧!”
見李文化這樣說,張家山沉吟片刻,說道:“這是一個間題,不過,事情不大,該怎麼解決,我心裏已經有主意了。眼下,我在想的卻是,那灰漢楊祿,他那四輪,該經過老虎峨峽那個村子了吧!但願他無事才好,他無事,就不會再來纏了,這樣,我們也就無事了!”
見張家山說出“無事協這話,穀子幹媽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不同意。哼罷以後,嫌話沒有說透。又將嘴上那物什往下抹了抹,露出上嘴唇來。嘴唇動彈著,穀子幹媽說道:
“沒事?沒事那不便宜了楊祿那小子了。一想到他在那石貶上,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我就有氣。我想事情會有的,那個勞改釋放犯,家裏丟了一個大活人,他能不四處尋找,隻怕這楊祿,遲早事得發,到時候麻絲纏住雞爪爪,想要摘掉,都摘不掉哩!”
李文化也隨聲附合道:“張幹大,我看你是嘴裏不說心裏話。你其實也是在盼有事哩!”
“這倒是!”張家山默認道。
話扯到這裏,便又到了那個勞改釋放犯男人身上。這男人畢竟和他們同行過一段路程,並且也沒有將他們當外人,男人講過的黃臉婆和白臉婆的故事,至今仍令人感到栩栩如在眼前。
他們覺得應當將黃瞼婆發生在歪脖子樹上的故事告訴給那男人,當時,石貶上遇過楊祿之後就應該徑直去村子報訊。接著,又覺得這樣做也不妥,這樣做,就等於告了楊祿一狀,攪和掉了楊祿的好事。後來他們說,狗攬八灘屎。咱們也攬得太寬了,由它去吧會有一個什麼結局,那都是兩姓旁人的事。
“那男人,滿世界尋找,不見了自格婆姨,他該急瘋了吧!”
見多識廣的張家山,這一聲叫板之後,講起了犯人的故事。反正是閑著無事:不如講一點古朝,消磨時間。他說有一個犯人,犯的也是花案,刑期五年。刑滿釋放時節,正是夏收。幹尿打得胯骨響,這瞎東西幹靠了五年,一旦放出來,像個驚了的兒馬、發情的種公羊一樣,提著個褲子,順著路往家跑。半路上,割過的麥地裏,正好有幾個女孩在拾麥,一個女孩子身上穿著紅衫子。見了紅衫子,就像蒼蠅見了血一樣,這家夥的眼睛登時通紅。他離了大路,又提著褲子去追這幾個女孩子。女孩子見了,嚇得哇哇大叫,扔了拾麥籠四散而逃。這家夥後來得逞了沒有,據說沒有得逞。田野上有的是割麥的人,大家聽到呼救聲,一窩蜂地趕來。那家夥捉住個女孩子,正要行事,眾人順著鐮把,朝那光屁股上一陣猛打。
“這號東西,該把他再關進去,叫他水世不得出來!”李文化插言道。
“正是這樣!”張家山答道。他說一杆人將這家夥擒了,重新送回監獄裏去,監裏不收,說這一份口糧也不是白吃的,得三堂會審,二審定案,有了個名分,他才能接收。沒奈何,眾人又將這東西送回家裏,家裏聽了事情的原委,關了大門,死活不開。開不開,這人都是你家的人。眾人用繩子將這家夥捆了,繩頭係在門環上,然後聒噪一聲,四散走了。“把你活在世上,真是仁枉煩!”家裏人歎息一聲,仍舊將他送回監獄,好話說盡,監獄才網開一麵,將他收了。
穀子幹媽見張家山一個鄉間故事,把男人糟塌到這般田地,聽後說道:“這故事我愛聽。臭男人的心裏,其實一個一個汙濁得很哩!”她這時候大約記起了自己早年那個“拿不下”的故事了,股上一陣維紅。紅過之後,又說,“一輩子不見男人,我也不想!”
“你這話卻又差了,穀子T媽!”拾了穀子幹媽一個話把,張家山豈肯放過,好在他肚子裏有的是古董,於是信口又掏出一件。
他說世人隻記得一個笑話。那笑話說,小和尚在寺院裏長大,從來沒有去過城裏。這一日有一樁差使,非他進城不可。行前,老和尚先給他打了一支預防針,他說那城裏,有著身穿華麗皮毛,頭上或打著髻兒或留著辮子的老虎,那是世上最可怕的動物,你見了她們,萬萬不可接近。晚上,小和尚回來了,老和尚問他這天都看見了華什麼,小和尚說,別的他都視而不見,他隻看見滿街都是長著華麗皮毛的老虎,她們很溫柔,他很想和她們親近,即便被她們吃了,他也心甘情願。
張家山說,這是第一個笑話,這笑話世人皆知,他之所以把它講出來,是為了引出第二個笑話。這第二個笑話卻是講女人的,是女監裏發生的故事。
女監在省城的一個角落。沒有本事的女人關不到那地方去,團此說那地方住著的都是些能行的女人。比如穀子幹媽,你想往那地方去,去吃幾口消停飯那地方還不要你哩。穀子幹媽你不要動氣,這話隻當我沒說,得行?!
卻說一個號裏,關著八個女人。關得久了,這些女人寢食不安地,整日胡成精。她們想幹啥?想到外麵透透風去。這些女人聽說隻要生病,就可以保外就醫,於是,整天想著法兒生病。這病要來,你擋也擋不住,它要不來,你想也白想。這時號子牆角裏的一個老鼠洞,給她們一個念頭。她們聽說,吃了老鼠吃過的東西,就可能得鼠疾。八個女人,從想到這件李的那一天起,晚上吃飯時,就偷偷藏下一個摸來。藏下這摸幹啥?原來,晚上她們將這漠,放到老鼠的洞口上去妥等老鼠啃。老鼠吃罷以後,她們再吃。
有一天早晨,這八個女人剛從被窩裏鑽出來,頭不梳,臉不洗,有的外衣還沒有穿上,便在號子裏你撕我扯,打做一團。獄卒來問話,問出這打架的緣故以後,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這些女人打架的原因是爭著要吃摸蟆七那塊有著老鼠牙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