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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

小說:《特種療養院》

上午10點,一輛車開進了療養院大門,車上下來的一個人是記者,後來才知道這記者是孫先生的朋友。起先門衛要攔他們,但是沒有攔住,因為另一個人是市有關部門的領導。與此同時,孫先生在交易大廳裏發難了。小於就在大廳裏,她看見孫先生站了起來,不急不慢地走到大屏慕前,轉身,伸開兩手兩腿,成一個“大”字,擋住了屏幕。他從懷裏掏出報紙,小於的心跳快了,就是她帶給他的呀。他一抖落,報紙展開來了,就是行情那一版,他兩手張開了給大家看,頓時廳裏響起他帶沙的好聽的聲音:“先生們女士們,我們上當了,療養院在欺騙我們,他們給我們看的行情都是假的,是偽造的!真的在我手上,這是晚報上登的13日14日兩天的行情表,和我們看到的完全是兩回事!”

療養員們整個都呆掉了,仿佛遇上了地震,胖大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張得同魚一樣大,柴老太不停地重複一句話:“這可能嗎,可能嗎”孫先生走到他們眼前,把報紙一一遞給他們,說:“這是我抄的13、14日兩天我們這裏的行情,你們把它和報紙比一比,兩邊對比一下。你們自己會發現,這裏有一個大陰謀!”

有些工作人員想阻止孫先生,但不可能了,兩張報紙已經在療養員們的手中傳開了。頓時大廳裏有哭的,有傻笑的,有大叫的,甚至有嚷著要自殺的,比茶館都要熱鬧。柴老太拉著小於的手,痛不欲生地說:“我的幹女兒啊,要折殺我嗎?”小於想不出怎麼回答她,她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隻顧看周圍,她隻覺得心中暢快了許多,忍不住也想喊兩聲,終還是不敢。就這時她忽然看見院長出現了,他一下子攔住了孫先生,像一塊魁偉的大石頭,而孫失生一點也不怕他,隨意地把風衣一撩,也直視著院長。兩個男人對視是一件多麼可怕又是多麼有意思的事!小於不敢再看,可是她又忍不住不看。她見院長的臉非常嚴峻、威嚴,鼻孔都張圓了,他就像一塊巨大的怪石,恨不得一下子把對方壓死。而孫先生似乎要灑脫得多,盡管是對視,他卻隻用餘光看院長,他的長風衣的下擺還在徐徐飄動,像是一片清雲,要從這裏飄逸而去。小子的心跳得很快,她怕兩人對峙會出現可怕的結果,幸好沒有,後來他們分開了。

記者和另一個人也進來了,他們拿著話筒找人采訪,還帶著照相機和攝像機,大廳裏閃出一片片白光。

這天是星期四,第二天因為療養員抵製,股市不等不停止交易。接著就是兩天休市。與此同時,報紙也作了大篇幅的披露,而且還展開了討論:對股市的失敗者,采取這樣的精神療法合不合人道精神?這算不算造假?我們社會目前的道德準則允不允許這樣的療養院存在?持什麼樣觀點的都有,一時精彩紛呈。

小於緊張而興奮地注視著這些,要知道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她,是從她拿進兩張報紙開始的,她是立功,還是犯罪,或是兩者都有呢?說不清,反正他使這裏起了變化。有沒有人知道她的這個作用呢?她不清楚,她相信孫先生不會出賣她,但從院長今天打量她的目光中,她隱隱地覺出某種不祥。

星期一上午,情況更加不好,局勢已經失控了。有人來找小於,說院長要她去。她忐忑不安地進了院長辦公室,院長肯定聽見她進來了,但是他不回過頭,一直背對著她。他的兩條手臂支撐在桌上,厚實的胸背附下去,像一人雕塑。小於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院長回過頭來,他問:“是你嗎?”

小於本來想過要抵賴的,可是就在聲音吐出口的一刹那,她忽然承認了,而且十分的坦率、自覺,她把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完了她覺得非常舒暢,好像鯁在喉嚨裏的一個大魚刺取出來了,至於等著她的會是什麼結果,她沒有去想。

院長的神色很古怪,他的臉扭歪了,頭伏下去,說:“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我看錯人了……不,我沒有看錯你……”

小於覺得他語無倫次,一點都沒弄懂他說什麼意思。

這時,有人驚慌失措地進來報告,不好了,療養員們要跑了。小於從窗口看出去,隻見許多人從大樓裏出來,向大門口走去,她看見了柴老太,她也歪歪斜斜地跑著,紅帽子掉了,她想搶,卻沒顧上,人們把她裹著,一起湧向療養院大門。大門外有親屬來接了,門內門外都伸出了手,手指張開,相向接近,像對飛的蝴蝶,後來兩邊握上了。門外停著一些轎車和麵包車。

有人對院長激動地說:“要攔住他們嗎?……再不攔要跑光了……”“是不是打電話給派出所?”都等著院長下命令。

院長像沒有聽見似的,他一步步朝小於走來。她聽不見別的聲音,隻聽見院長的呼吸,他的額頭就是岩石,凸的凹的沒有規則,深刻的皺紋就眼石崖的裂紋一樣,它逼近了,她想石頭會把她壓扁壓碎,可是她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她忽然聽不見院長的呼吸了,他折身走回去,大聲而果斷地說:“不,讓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