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淚流滿麵,蹲下身子,扶起了母親。母親死死地抱著我,經曆了生離死別,她仿佛害怕我再次突然離去,她努力地想說什麼,但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流入口中,更加呢喃不清。
好半天,母親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我將她扶坐在沙發上。父親一直打量著我,根本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情。他是國家幹部,政策有規定,所以我在死後的第三天就被火化了,而且還是他親自把我的屍體送入焚化爐中,又親手灑了我的骨灰。如今我卻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的麵前,讓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我讓父親先坐下,母親這時已不再哭泣,但雙手仍緊緊抓著我不放。我挨著母親的身邊坐下,這才一五一十地把死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這件事情實在超出了他們所能理解的範疇,雖然他們是老一輩的人,但出生在五十年代,經曆了國家最混亂和荒誕的歲月。在他們的內心裏,早已把這些東西定性為四舊和封建糟粕,而且根深蒂固,無法撼動。父親甚至一度懷疑我是化妝來行騙的騙子,我好說歹說,把小時候的很多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他們這才勉強相信。
母親大悲大喜,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樣,我趕快扶她回臥室躺下休息,她還是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安慰了她好半天,她才不舍放開,閉上眼沉沉睡去。
從臥室走出來,父親走上前來,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肩膀,說道:“既然如此,回來了比什麼都好,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讓你媽媽上街買點柚子葉回來,去去晦氣。”
我點頭答應,心裏麵卻有些好笑,父親從來不屑的這些四舊,現在卻又突然看重了起來。驀地心中一酸,其實並非父親願意相信,而是他發現兒子猝死自己完全無能為力,冥冥之中找一點寄托,聊慰老懷矣。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電腦打開,短暫的開機時間過後,熟悉的桌麵和圖標映入眼中。打開網頁,找到微博,心裏想著先登陸閻王爺給我的賬號看看吧,到了登陸界麵,心裏才“咯噔”一下,我草,他沒給我賬號和密碼!!
我心想怎麼就忘了問這麼重要的事情呢,現在可好,怎麼聯係他呢?對了,不是有手機嗎?我趕快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我想閻王爺嘛,直接找Y開頭的,沒有閻王爺的名字,隻有一個“陰間顏值與智慧擔當”,頭像是閻王爺45度的V字手型自拍…………
我……*—%·—#……%¥
“喂,閻王爺嗎?對,是我,沒沒沒,我還沒出發呢,是這樣,您看您說的微博大V,還沒給我賬號和密碼呢,對對對,唉,您慢點兒,我找筆記一下。好嘞,再見。”
我放下電話,打開網頁,輸入了賬號和密碼。網頁白了一下,便跳轉到微博主頁,這個是新的賬號,沒有什麼粉絲,也沒關注太多的人,點開關注的人裏麵,第一個便是“陰間顏值與智慧擔當”……後麵是牛頭和馬麵,他們用的是同一張圖片作的頭像——兩人的大頭貼…………
我趕忙關了,打開編輯,切換到熟悉的輸入法,寫上了第一篇微博:我回來了!
隨後關機下線,蒙頭便睡。
第二天的上午,我睡醒起床,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之中透了進來。我伸了伸懶腰,起身拉開窗簾,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我利落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門,父母都起得很早。父親在書桌前依然寫著毛筆字,母親坐在沙發上,二老的氣色都十分不錯,一夜中仿佛年輕了許多,我暗暗嗟歎。母親看到我,說道:“起了?快去洗漱吧,我去煮麵給你。”
我“恩”了一聲,走進洗手間,牙膏都已擠好,臉盆裏的熱水冒著白汽,盆裏泡著柚子葉,我笑著搖了搖頭,低頭洗漱。
片刻出來,桌上已擺好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我看見食物,才真覺著肚子很餓,低頭坐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心中記著閻王爺交給的差事,胡亂地把麵條吃完,母親把碗筷收了,我扭頭跟父親說道:“爸,我之前跟你們說的,您怎麼看?”父親用心地寫完字的最後一筆,把毛筆放在筆架上,這才抬起頭來,說道:“這個事兒我還是很難相信,但你確實回來了,實在無法解釋。這樣吧,既然是閻……閻王吩咐你的事兒,你就去好好辦吧,對了,有沒有說去哪兒?怎麼去?”
我牢記著閻王爺的吩咐,沒把要去哪兒和救誰的資料告訴父母,隻是說他有差事讓我去辦,對了,怎麼去?怎麼去???
我去,我又忘了問了,我這什麼腦袋啊?我怎麼去1969年?
我有點尷尬地說:“我忘了問了,爸,這樣,我去打個電話問問。”
父親搖了搖頭,估計現在他是完全相信了,在這種關鍵的事上馬大哈,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慚愧地躲到房間裏,摸出電話…………沒電了!
我…………
這電話接口好奇怪啊,從來沒見過,家裏的數據線完全都接不上啊,我暈,我怎麼什麼都沒在意啊。
對了,不是還有電腦麼,微博上@閻王一下不就好了?
我趕忙打開電腦,登陸微博,點開關注,閻王半小時前剛剛發了一條微博:“今天辦理了4000多人的投胎和下地獄,忙壞了,感覺好充實!”我趕忙回複:“閻王爺,電話沒電了,求教回1969年的辦法,忘了問您了,不好意思。”
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回話,估計是下麵實在太忙,他沒空回吧,刷新了一下頁麵,那條微博已經被刪除了。我有些納悶,幹嘛要刪掉呢?不過既然刪了,那我的留言他肯定已經看到了,那還是先等著吧,估計今天應該會有消息。
我走出房間,父母問我怎麼樣了,我尷尬地說了,父親搖頭歎氣,母親嗬嗬笑道:“真好,確實是咱兒子。”我臉上發燒,搔了搔頭傻笑。母親道:“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去吧,不用管我們。”
白天一直沒有什麼事兒,我就在家裏陪父母坐在電視機旁,邊看邊聊,已經多久不曾這樣了?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和二老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吃飯的時候,說的話也越來越少,吃完放下筷子就回房間鎖上門,沉浸在網絡的世界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多少次父母出門作客走親戚,臨行之前叫我,我都打死不去,寧願對著電腦,寧願餓著肚子,一次又一次,是母親回來後看我沒吃飯,又做好了來敲我的房門。我已然記不清自己倒底過了多少個這樣的日夜。回想起來,父母曾非常努力地學習和接觸網絡,他們隻為了能多和我說上幾句話,而我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粗暴地打斷他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