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三被嚇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圓。
隻見魏十四縮成一團窩在車裏正抽噎得厲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整個人都蔫了,像被流星撞擊後的防護殼,狼狽又難看。
這麼個鬼樣子乍然闖進了魏十三的眼裏,令猝不及防的哥哥大人倍受刺激,竟感覺自己的視力無端地被汙染灼傷到了。
實在太意外了,他花那麼多心思培養出來的弟弟不能這麼醜衰,還是帥氣樂嗬的樣子養眼。
魏十三翻出包自潔手絹,扔到弟弟懷裏:“快點!快點!把臉擦幹淨,大男人哭成這樣算什麼!”
“已經、已經到如此地步了嗎?”魏十四紅腫的雙眼看向哥哥,抽出一張手絹胡亂抹了一把臉,啞聲道,“心髒、腎髒、肝髒功能都已經衰竭,9年前大手術植入的幾個替代儀器也出現運轉失靈……老師她才77歲啊,不應該衰弱得這樣快啊!”
“她平日思慮那麼重,不是操心這個那個的一堆破事,就是廢寢忘食地搞研究,身體能不垮嗎?你們要是早前聽了我的勸,讓她老老實實安享晚年,現在身體也不會像個四處漏風的氣球!”魏十三用力拍了拍駕駛台,氣哼哼埋怨道,“可你們呢?陽奉陰違,當著我的麵老老實實,趁我不注意就躥到實驗室裏瞎折騰!一宿一宿的,可恨至極,現在這般慘狀就是你們自己胡來造成的!”
看到哥哥忿忿地翻舊賬,魏十四也覺得很不好意思,訕訕道:“這不也是迫不得已麼,你也知道老師最大的心願就是研究出人類基因優化方案,你要是強行掐斷她的理想追求,比殺了她還要殘酷。我、我也不是故意騙哥哥你的,那段時間你要忙的正經事那麼多,我就沒把老師長居實驗室的消息上報給你,怕你分心。”
魏十三冷哼一聲,表情氣憤冷酷,其實心中十分受用弟弟難得的低聲下氣。
魏十四小心翼翼地給哥哥賠禮道歉,他哥這個人平時笑嘻嘻的時候沒什麼威懾力,怎麼沒大沒小地開玩笑都行,一旦收了笑臉真發了火,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森然陰沉不怒而威。
好在他哥確實疼他,很少真對他生氣,大多時候嚇唬兩下就能嬉笑著糊弄過去。
“老師這麼拚命也是沒辦法阻止的。”魏十四鬱鬱道,“她要不去做點事,沒了目標,整個人恐怕會癱垮得更快。隻要心結一天不解,她就不會活得開心。”
“那麼容易釋懷的就不能算是心結了。”魏十三瞥了他一眼,回應道。
願意接話茬就表示哥哥不生氣了,魏十四心中大安。
“是啊,還是哥哥你說得對!”魏十四討好道,“要是咱們能幫老師把心結開解了,她肯定會聽你話安心養老。”
“哪裏那麼容易,你當是你這種毛頭小子和同事間的小別扭嗎?”魏十三哼笑一聲,臉上習慣性掛上笑容,聲音卻冷冽下來,“她可是深仇大恨,家族幾乎被滅門,自己傾注心血研究而成的疫苗成果也被仇家竊取,一無所有,孤身寡人,隻能含恨蝸居在末等艙。自己的仇家卻在上等艙逍遙快活,地位尊崇。老師整天背負著仇恨,可憐勢單力薄,報仇無望,鬱鬱寡歡,受盡煎熬。”
“人生無常啊!”魏十三感慨道,“想當年我們老師賽爾瓦娜·阿貝爾是何等風光!天之驕女,世家貴族,高貴迷人,學識淵博,24歲初入政壇便大放異彩,差一點就成了最年輕的A等艙權貴,多少世家子弟對她趨之若鶩。現在風頭最勁的名媛貴人沃爾芬夫人,被人吹捧得像天仙女神似的,其實她和老師當年風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記得老師和我提過,她們家族是移民星艦‘伊甸園’號最初股東之一,專門負責移民艦上的醫療衛生責任範圍。這樣事關艦船命脈的重要家族行業,就如同共生關係的藤蔓與大樹,不可能被輕易拔除,怎麼會一夕之間全族傾覆呢?”魏十四疑惑問道。
“老師沒有告訴你嗎?”魏十三奇怪反問道,得到答複後,心中了然,應該是老師也和自己一般,怕這些汙穢糟頭給了這毛頭小子負麵影響。
魏十三忽然想到剛才這小子滿臉鼻涕眼淚的囧樣,笑了起來,吊著眼角上下打量著弟弟,語氣頗為不平:“老天爺真是偏心啊,憑什麼你這小子打一出生就命好,處處都有人護你周全,有我這個哥哥盡心照顧你還不夠,連老師都格外嬌慣保護你。”
他這話說得心裏翻出點酸味,倒也不是嫉妒自己的弟弟,畢竟他是把弟弟當兒子養大的,都快把他寵上天去了。隻不過心中隱隱泛起不平衡,同一個老師,為什麼自己13歲時就被強行灌輸教導,訓練自己極力鑽營謀求名利,而魏十四20出頭了還被保護得像一張白紙?他魏十三就這麼不招人喜歡,不得長輩憐惜嗎?天生就是受人使喚被作踐的命?
魏十三緩慢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強行抑製住翻騰起來的負麵情緒,他知道自己鑽牛角尖的老毛病犯了,對別人還能找由頭發泄一下怨氣,卻不能傷害自己親手養大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