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百年舊州煙火
舊州位於靖西縣城南九公裏。小鎮不人,但很有些年頭,五百多年前就先後是淳州、歸順州、溫弄州、順安峒的治所。舊州原來叫那簽,清順治七年(1650年),上官岑繼綱把州府遷到計峒(現在的縣城),人們就把原州府所在地稱為了舊州。
清《歸順直隸州誌》載,南宋景炎元年(1276年),江西廣信府廣豐縣人張天宗率義兵歸於文天祥部,抗擊元兵。次年,兵敗,張天宗一為元兵追擊,率兵一南逃,想去現在的越南休養生息以圖他日重樹義幟。經過靖州州境時迷路了,陷於擒林草莽之中,他見到這地方水土豐美,可耕可鑿、就把隊伍安頓下來。他們帶來了漢族先進的農拚、水利技術,拚山為川,引水灌溉,把鵝泉河的水分流,築河堤。在居住地的附近開路,並給山川、田陌、村峒等命名。據說,他們最早落腳的地方就是今靖西縣鵝泉附近。他們把所到之地叫“順安”,這是歸順州的最早命名;把初到群集之處叫那簽,張天宗在世時,率領大家奮力開荒,共了陽辛頻峒、計峒、順安峒、化峒、祿峒、誠峒六個地方,並建立起相應的社會組織:以十人為一家,十家為一亭,梅亭置一倉。一峒有三個。也就是說,一峒約有三百人。由此看出張大宗率領進順安的避難者估計有一千八百人。
張天宗是江西人,但是,從順安的建製、地名命名特點看出,來順安開疆的一千八百人中並非全是江西人,而且大部分應是廣西壯族人。如眾人初聚地“那簽”(意為草木重蔽的地方),“那”是廣西古今十分常見的地名用字,壯語中是田、地的意思。又如峒,這也是廣西十分常見的少數民族聚居區的自稱和他稱。此後,四五年間,一發不可收拾,所有草木叢生的低窪之地,皆成良田沃壤,幾乎遍及整個靖西。第六年,眾人尊立張天宗為峒官。 自此,張天宗劃五峒立五官,分八甲,苛田賦,選賢任能,分田製祿。張大宗等人進駐順安諸蛔七十多年,傳至子孫三代,不與外界相通。其中雞犬之聲相聞,桑麻稼稿遍野,別有天地在世外,直至與凍州路通後,張天宗餘部才知道中國已由宋改元多年了。
由此看來,七百多年的舊州的價值在“舊”字上。走進舊州,就會看到一種古風古貌占色古香的景象,街道被青磚黛瓦、飛簷翹角的房子擠壓得特別緊湊狹窄。在鋪著凹凸不平、錚亮平滑的青石板街上徉,新苔漫染的山堵石階,彩漆斑駁的雕梁畫棟,厚垂發紅的木門廊柱都毫無例外地向外昭示著久遠的曆史。人們在這裏看到天上悠悠的白雲與一占屋矗起的煙囪裏冒出的嫋嫋炊煙彙合一起,也可以看到街外的青山綠樹,給舊州古鎮憑添了幾分神奇。
一座座具有漢族一占典風格的建築在晨光中顯出一派溫柔。屋脊。屋宇一般按井字型排列,人多為兩進二層或三進二層的磚木建構,一般配有廂房、中堂、主室、雜壓等十幾問,第三層是曬樓,雖然大多已凋蔽,但每層中間留有狹長的大口,從中漏進的陽光仿佛舞台上的聚光追燈,將陳古百年的雕梁畫棟和鏤花窗權及格扇映照得高雅華美。大院每進的大屋,屋脊高起,前後坡度平緩,屋翼全部蓋瓦,瓦而邊沿的蓋有一寸厚。舊州地方雨水多,瓦去水疾,消水快,甚至連水也可以搬上屋頂救火。至於桑暾、門砍、廊簷石、轉角石、墊腳石以及天井所用大塊料石都由石匠現打現鑿。天井鋪鑲石板。石板上有金錢消水洞,雨後石板上潔淨如洗。柱梁衍椽、板壁門窗全用杉才,加以桐油顏料油漆而成,輕巧耐用。
令人目不暇接的滿是道光、同治、光緒和民國年間的古色古香的牌匾、楹聯,街巷兩側的高牆長滿了苔蘚和野蕨,露出幾個世紀風雨的斑駁。俗話說:“要知家境看門樓。”許多建築不僅飛價翹角造型典推,其門樓和牆壁上還可見色彩鮮明的壁畫,門樓前峙立右的被一代代人撫摸過的光潔威嚴的石獅、門墩上雕刻精美的石鼓,無一不是在炫耀主人當年的富有和顯赫。身著藍色壯衣的老祖母,在青瓦的屋簷下聽風躲雨,坐守千年,一任歲月染白她的根根青絲。她寧靜的笑容裏。必是泯去了一生的塵土飛揚,安詳地在古屋的門前享受陽光。
舊州的木雕工藝自一占聞名,鑲嵌在古宅門上的匾牌體現了舊州人的精湛手藝,也展現了舊州古老文化的外貌。門匾多是從右至左橫寫,清一色為手寫體,篆、隸、楷、草、行,或蒼勁渾厚,或婉約清瘦,或俊秀飄逸,或樸實端莊,行筆各異,無不入術三分。應板衝;料陳舊,甚至破爛。現掛的當數一覃姓人家的“武略第”堪稱最老,清代道光十二年就刻掛了,此戶祖上覃子惠曾官至歸順州兵部候選衛副守府,匾牌乃官府所賜,匾長一米半,寬半米有餘,行書陽文刻寫,字大如鬥,力拔山河,氣吞雲大。舊州山清水秀,風光迷人,老街的門匾道出了它景觀雅致所一在。老街的盡頭就是河邊,東麵群山如指山頭碧樹蔥籠青山綠水相映……且.看,河邊一人家門匾“東山月牙”豈不形象又傳神地點破了月幕下的這一美景而使人遐思無限?橋頭的“大水分流”勾畫出舊州河如翡翠般之水緩緩流行,令人心曠神怡;江邊的“臨風酒樓”猶如縷縷清風徐來,讓人未聞酒香心先醉了……人們隻要細細地品味這老街的門匾,又深人地打聽這些掛匾的人家,你就會發現這些匾還顯示了舊州人的文化內涵。
據掛“譽滿桑梓”門匾的七十多歲的戶主林慶忙講述,他的祖土林樹梅官至團總,一手行草字寫得龍飛風舞,聞名四鄉八鄰。清代宣統元年(1909年),時任左江鎮總兵後任廣西提督、廣東督軍的陸榮廷賜該匾牌。林樹梅書寫的神堂對聯現仍供存,蔚為舊州的一大景觀。掛“心蘊河山”門匾的人家,主人趙大宜為靖西著名的民間畫家,年近七十歲,從二十二歲歲起一開始習畫,數十年從未間斷,擅長油畫,善畫山水人物,曾有“能得大宜兩畫,不枉舊州一遊”之說。限灑人家的“樵哥佳釀”、“豪暢烈酒”門匾則刻畫了舊州男兒們的這一粗獷豪爽的人格魅力。此外,理發人家的“一絲不苟”,豆腐人家的“四方豆腐”,無不勾勒出這裏的壯族人心靈手巧和勤勞淬樸的形象,這些木雕門匾正是記錄著舊州發展的檔案,引領著人們去重溫古鎮的往昔。人們從老街的門匾就可以窺視舊州的容顏,悉讀舊州的生活,深探舊州的內心。
在舊州古街的轉角,放眼望去別有風情,那是一派淳美的田園風光。關麗的鵝泉河在此流過,清清的河水裹挾著時光靜靜地流淌,河上的青石板橋上沉澱了幾多往事兒多記憶。那些把多彩的被單放在水中漂洗的女人們喚醒了人們多年前的回憶。三五成群的少女操著音調好聽的靖酉壯話朗聲說笑翩翩而來,古老的街道立時拂過一縷清風。那是舊州街的女孩,嫋娜的身姿,俏麗的臉蛋給舊州古鎮增加不少色彩。早就聽說靖西少女的美麗是有名的,古代曾有“安德出美女”之說,據說是因為那裏常有美女被選進京城後宮,而安德便是舊州了。在舊州,許多的往事如潺潺的河水,流在靈魂的深處,揮之不去。
舊州滋養了心靈手巧的、善於織繡的女人,還滋養了中國曆史上一位巾幗英雄。
瓦氏夫人,生於明弘治十年(1497年),卒於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享年五十九歲。本姓岑,小名瓦氏,是歸順州土官岑璋的女兒。
瓦氏14歲時嫁與田州(今廣西田陽縣)府指揮同知岑猛為妾。這本是一樁其父為了自己土司勢力不被吃掉,被迫把女兒嫁給強敵土司間的政治婚姻。岑猛重色縱欲,三妻四妾。嘉靖六年以前,瓦氏在田州府衙裏過著棄婦生活,鬱鬱寡歡,以淚洗麵。嘉靖六年,田州土官府同知岑猛成了明王朝內部宦黨、權黨鬥爭的犧牲品,田州處於混亂之中,瓦氏此時處在非常艱難的時期。親生兒子岑邦彥戰死疆場,丈夫岑猛被朝廷追殺,後死於父親之手。瓦氏與兒媳婦趙氏(邦彥妻)和孫兒岑芝逃亡鄉間。趙氏得知丈夫邦彥已死,上吊自死以殉夫,留下岑芝,尚在哺乳之年。麵對嚴峻的局勢,岑氏家業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田州江河破碎,滿目瘡痰;子民百姓,紛紛出走,流離失所。瓦氏成了寡夫人,年僅三十一歲。瓦氏從悲痛和屈辱中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擔當起收拾殘局、整治田州的重任,並扶助孫子岑芝治理州事。
從嘉靖六年(1527年)至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瓦氏前後主持或輔助州政達二十八年之久。她“凡州之利病,躬為規麵,內外凜然”,把偌大的一個田州內外政事處理得有條不紊。經過瓦氏的招撫,昔日那些“流離載道”的百姓得以返回故裏,料理生計,漸得宇宇,生產自然得到發展,“蓬蒿滿日”的田州出現轉機。瓦氏經曆顛沛流離的生活,深知百姓的疾苦,她訪貧問苦,招集散亡,幫助百姓重建家園。
桂西一帶教育堪稱落後,曆代上司官多係武人。瓦氏開辦書院、社學、義學,為士司官族子弟開門,也為一般壯族一百姓的子弟,她倡導“修建義學。擇土民子弟教誨之”。瓦氏讓他們入學,施以教育,開發民智。
與同時代的士官相比.,瓦氏丈夫岑猛 ,可謂一代嫋雄,當政期間過於凶殘,瓦氏對此深為不滿。史載“(岑)猛多行不義瓦委屈陳諫不聽,至於流涕”。所渭“不義”,即指岑猛的暴政。瓦氏開明溫和,因而她對上司的政治弊端做了若幹改革,懲處一些作惡多端的奸吏。對鄰近的土司實行睦鄰政策,土司之問相安無事,各治斯土,仇殺之事得到了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