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緊鄰湖泊的偏殿裏,昭武女皇坐在欄杆前,靜靜等待侍衛將一名肥胖的婦人帶到跟前。
肥胖婦人喚作聶娘,是婧陽公主曾經的乳母,現在仍然負責照顧公主的起居。
聶娘走到女皇跟前,跪拜行禮。她很快哭訴起來:“陛下,求你可憐可憐殿下,放她回公主府吧!那個叫餘坤的牛鼻子,根本就是在折磨殿下!殿下已經不成人樣,身體快要累垮。”
女皇其實一直暗中關注女兒的處境。大明靈寺裏,所有侍衛、仆役、僧人都是眼線,隨時彙集公主的情況稟報。
盡管早就知道,女兒的處境很不好。女皇仍舊平淡的詢問:“不要哭哭啼啼。你就好好描述一下,那個餘坤,是如何折磨殿下的。”
“是,”聶娘停止抽泣,不停抹淚,“拜師第一天,死牛鼻子說要教殿下尊師重道。他就讓殿下一直跪地,不許起來。據我所知,殿下至少跪了兩個時辰又三刻。要不是殿下暈過去,死牛鼻子隻怕還想讓殿下繼續跪下去。”
聶娘抹淚,越抹越急:“更過分的是,殿下跪暈以後。他隻讓殿下休息半個時辰,就催促殿下起來。他命令殿下,站立烈日底下暴曬,還要求殿下不許喝水,甚至不能動彈一下。剛開始,殿下站久了,忍不住輕微活動一下手腳。那個死牛鼻子,居然好像腦後長眼睛。他立刻拿著木棍走出來,抽打殿下的手腳。”
“那個殺千刀的,”聶娘切齒痛恨,“殿下已經站立整個下午,難免精疲力竭。殿下不過是身子輕微抖動一下,殺千刀的就拿木棍不停抽打殿下,嚴命殿下像石頭那樣,不能有絲毫動彈。殺千刀的,人的身體連輕微抖動都不允許,那還是人嗎?那是石頭!”
聶娘單手捏拳:“更過分的是,那個混賬居然喂殿下吃豬食……”
“等等,”女皇蹙眉打斷,“餘坤怎麼都是月兒的師父。所謂天地君親師,你即便再恨他,也不能隨便辱罵。你就叫他的名字。還有,月兒的飲食,我是知道的。的確是粗劣了一些,但還算不上豬食。京師裏的貧困人家,吃的就是這樣的食物。你再說說其它的!”
“是,”聶娘有些惶恐的告罪,“陛下,我沒有添油加醋,句句屬實。那個,餘坤,還讓殿下睡稻草。殿下何時吃過這種苦?殿下的全身上下,被跳蚤咬出密密麻麻的紅疙瘩!”
聶娘偷偷觀察女皇的麵色,繼續道:“而且,更糟糕的是。因為白天的折磨,殿下每天夜裏都被噩夢驚醒。有時候,甚至接連驚醒兩三次。因為夢魘的驚擾,殿下每天都睡不好。可是,每天天不亮,餘坤就在臥房外麵大吼大叫,早早的把殿下喊起來。他讓殿下背負鐵塊又跑又跳。每次至少持續半個時辰!”
“陛下,”聶娘伏地哀鳴,“殿下真的好慘。她現在每天眼睛都紅彤彤的,全是血絲。她的皮膚,不但曬黑,而且皸裂。因為餘坤各種奇怪的指令,比如讓殿下來回搬石鎖,比如讓殿下劈柴……殿下的雙手、肩膀、甚至後背,磨出好多血泡。”
“就在昨天下午,”聶娘抬頭補充,“餘坤又讓殿下在太陽底下暴曬。可是,大太陽的突然下起白雨。大雨傾盆,餘坤那個死……餘坤不但不準殿下躲避,還不許我們為殿下打傘遮蔽。殿下就這麼淋雨好半天,以致黃昏時分病倒。”
聶娘瞪大眼睛,似乎恨不得生啖餘坤的血肉:“殿下生病,剛有起色,餘坤就迫不及待的繼續折磨殿下。就在今天清晨,天還沒亮,餘坤就再次喊醒殿下。他像之前那樣,變著法子折騰殿下,不讓殿下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聶娘又描述一陣,伏地哀求:“陛下,那個餘坤,根本不配當師父。他每天,就是折磨殿下,從來不傳授任何東西。陛下,那人就是個妖道,是邪魔。他就是來故意禍害殿下的!求陛下明察秋毫,不要被他蒙蔽,他就是想害死……”
“好啦,”女皇眼神抑鬱的揮手,“你護主心切,下去領賞吧。你所說的事情,我已經知曉。我會處置那個臭道士的!”
聶娘叩謝離去。女皇注視她肥胖的身影,怔怔出神。聶娘的描述,當然令女皇生氣和心疼。甚至,十多天以前,她就開始生氣和心疼。
然而,女皇並未打算處置餘坤。因為,餘坤的所作所為,尚未超出女皇的底線。這個世界尊崇師道。師父考察弟子,以考慮是否傳授絕學。可謂常例。隻是很少有人像餘坤這樣酷烈罷了。更何況,餘坤向女皇保證過:考察期隻有半個月。
此時距離半月期限,隻剩兩天。女皇打算再等兩天。等期限一到,如果餘坤給不出令人滿意的結果,女皇必定翻臉。到時候,她才不管什麼仙君、功德,乃至妖魔劫難。
與此同時,背負鐵片的李婉月,正在烈日底下站軍姿。餘坤就躺在旁邊的躺椅上。寬闊的金黃羅帳,為他遮擋毒辣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