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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唐吉訶德燴麵館花木蘭

那天,我的腦海裏時常閃現著這樣的電影畫麵:無盡的曠野裏,金燦燦的陽光下,頤紅身穿著和她嬌小身材不相稱的肥碩的褐紅色戰袍,胯下騎著比她這個骨感美人還要贏弱的矮小瘦馬,迎風把她那一頭黑黑長長的飄逸秀發,瀟灑地掖進沉重的古銅色頭盔裏,像當年勇敢的唐吉訶德挑戰風車一樣,單槍匹馬,快馬加鞭,義無返顧地馳騁上了從鄭州到上海的漫漫征途。頤紅的身影在馬蹄激蕩起的黃色征塵中絕塵而去,她要前去挑戰一個叫麥當勞的餐飲巨孽……

頤紅是誰?頤紅你都不知道?想想。嗯,對了,頤紅就是滿世界報紙電視都在熱炒的那個鄭州‘(頭,金種子燴麵連鎖公司的女老板!

那天,我正在美國曼哈頓的一家麥當勞餐廳裏,無奈地享用那些隻提供熱量和水分,卻沒有多少營養價值可言的洋垃圾。沒辦法,蓮娜耐不住在曼哈頓沒有朋友的孤單寂寞,以及整日吃西餐所造成的腸胃不適,回老家鄭州吃合記燴麵,看兒子小蛋子,會她的同學朋友去了。剩下我孤身一人,為了省事,隻好跑到這裏受洋罪,弄些洋垃圾來哄哄肚子!

還是那天,每當我的腦海裏閃現著的頤紅的電影畫麵偶爾黑場斷電時,便會忽然覺得自己在麥當勞進餐是有些幾乎可恥的背叛同胞、背叛祖國的無恥行為,腦海裏竟然還會無端地蹦出“助封為虐”幾個字的大帽子來,把自己嚇一大跳。

不知為什麼,那天我腦海裏頤紅的形象,竟會是那麼一個滑稽可笑的外國老男人唐吉訶德,而不是家鄉豫劇裏常出現的女扮男裝的英姿颯爽的女中豪傑花木蘭。難道是我在有意識地醜化頤紅嗎?不會啊,憑我和頤紅那曾經有過的不同尋常的關係,我是絕對不會有意這樣昧著良心做的!

“人的想象力可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它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也沒有一點傾向性,悠忽之間,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我隻有這樣來解釋為什麼我的腦海裏,一向年輕漂亮的頤紅,竟然變成了不相幹的唐吉訶德先生了。咳,要是讓頤紅知道了,她不知該會怎麼想我呢!

但是細想一下,說不相幹其實也相幹。誰讓你去挑戰麥當勞來著,麥當勞豈是你區區一個瘦弱單薄的小女子頤紅能挑戰得了的嗎!而你頤紅挑戰麥當勞和唐吉訶德先生挑戰風車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我並不喜歡麥當勞,因為它是一個批量克隆出來的毫無個性的家夥。無論在中國、美國,還是世界各地,它都招搖著搶眼的大紅色招牌和金黃色的“M”標記,讓人一眼就能夠辨認出來。每次當我看到它那大紅色的招牌和金黃色的“M”標記時,心裏就會產生出十分矛盾的感覺:既有讓饑腸轆轆的肚子感覺熟悉的親切,又有讓敏感挑剔的口舌感覺乏味膩歪的厭煩。

而相比之下,香飄滿城的鄭州燴麵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也難怪蓮娜會僅僅為了吃碗燴麵,而不惜萬裏迢迢地遠渡重洋,一年數次回到家鄉鄭州。

其實個中滋味我完全理解!

因為燴麵確實是個誘人的好東西!

在那個每天伴隨著清晨初升的朝陽,從露珠還未散發殆盡的高大樹冠上展翅翱翔到青天的,不是稀少的隻有一行兩行白鷺,而是多得數不清的一群群白鷺的城市裏,大街小巷黑白棋子般不規則地散布著同樣數不清的燴麵館。那些燴麵館,無論是簡陋的抑或是富麗堂皇的,無論是同一個老板開的連鎖店抑或是不同老板開的單門獨店,都是極富個性魅力和鮮明特色的。這些張揚著個性魅力並極富特色的燴麵館和那些在金色夕陽餘輝輝映下,結隊覓食歸來,或在巢中吐出小魚小蝦哺育幼鳥,或在樹冠上翩翩起舞健身消食的白鷺一樣,都是這個中原城市最為惹眼的景觀。

無論走進哪家燴麵館,你都可以看到店麵裝修的風格、桌椅的陳列擺設、字畫的張貼懸掛、湯味的芬芳濃鬱是各不相同的。當然,有個性不能說就沒有共通之處,就像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都有著一張屬於自己專有的臉龐,但所有正常的人還都是有著一個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之類的共通之處的。

鄭州的燴麵館也是如此。

它們一般都會在正對著大門的地方,設一個類似吧台狀的台子,台子上是透明玻璃做成的罩,罩裏密密麻麻地擺著用大盤子盛裝的不下二三十樣的涼菜,千張、麵筋、羊肉、粉皮、花生、腐竹、耳絲、羊肚、糖蒜等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他諸如牛肉、蹄筋、螺獅.、大蝦、素雞、雞頭、雞爪、羊腦、羊蹄、杏仁、菜花、泡菜、海帶、黃瓜、粉絲、素三樣(胡蘿卜絲、菠菜、粉條)、板筋、燒雞、醬鴨以及烤羊肉串、烤羊腰子、烤羊凹腰等數不勝數的種類則是各家燴麵館依據自己的經驗和客人的喜好而定。在燴麵館裏麵的各麵牆上,是少不了要掛上一些或草或楷、或隸或篆的書法條幅的,這些書法條幅有橫幅有中堂,有大篇幅有小尺寸,同樣視老板的喜好和牆麵的高低寬窄而定。當然,書法條幅不一定非要是名家的作品,即使署著名家姓名的也不一定就是出自名家的手筆。顯然,名家的真跡誰也不舍得從床底的八寶箱裏拿出來掛在燴麵館的牆上,讓它忍受整日的煙熏火燎、湯水四濺以及客人隨便摸拭糟蹋蹂埔。燴麵館裏懸掛的一般都是本地不太知名的書法家的作品,既便宜又寫得好看,百八十元一幅,就是髒了爛了丟了也不心疼,無非掏出幾張票子再去買些掛上而已。但是,門頭的金字招牌卻是萬萬含糊不得的,一定要托關係求熟人找名家書寫,而那些在圈裏有本事的、已經做大玩大的主,當然是要到北京去請回些大家的真跡的。

可能你知道,頤紅的“金種子”招牌三個字,就是一字至少好幾千金從北京請來的!

當然,本地也有不少書法名家大家,掛上他們的字,同樣也可以長不少身價,所以他們的字也很是搶手的。而那些還不甚出名的書法家,則更是樂於書寫招牌,這樣不僅可以獲取不菲的潤筆費,而且還可以借機擴大他們的書法影響。畢竟搞個人書法展不僅耗費精力,而且還要四處磕頭作揖拉讚助,即使好不容易辦起來了,卻觀者寥寥,讓人心寒。而書寫這些掛在鬧市區燴麵館門頭上的招牌,則不僅實惠,而且影響廣泛,還能促成不少潛在買賣。雖說俗是俗了點,容易引起一些圈內清高人士的鄙夷,但是卻能一舉多得,利遠遠大於弊。其實所謂的弊,也無非是硬著頭皮讓那些自認清高之徒鄙夷幾下罷了,而他們又能鄙夷掉多少這些挺呱呱的票子帶來的愉悅呢?所以,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呢!於是,大家紛紛行動起來,而鄭州的燴麵館則變得更加有了幾分文化味。

在我天生的小眯縫眼中,鄭州的燴麵館,就好像是鄰居家樸實的駱駝祥子,看著就讓人感覺親切,是很受人們喜愛和待見的;而作為後來者的麥當勞,則是一個西裝革履、蓄著大胡子的家夥,叫他大款湯姆叔也未嚐不可!雖然它的財大氣粗以及響亮的名頭讓人不得不給予充分的尊重和信任,但這尊重和信任裏麵卻也明顯透著不是一家人的疏遠和須得讓人仰視高看而帶來的心理逆反。而今天,那些鄰家“駱駝祥子”的掌櫃裏,卻出了個秀色可餐而又勇敢執著的花木蘭,手執一杆古老的紅纓花槍,要去挑戰身軀比她不知龐大多少倍的湯姆叔。哈,這會可真的是有好戲看了!

看到了吧,我還是有本事在腦海裏,把頤紅重新刻畫成英姿颯爽的花木蘭的。因為此時我想象的背景已經從美國回到了中國,而在中國,唐吉訶德是沒有花木蘭有市場的。

我感慨:這就是文化的作用!文化時時都在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影響著我們。

當然,以我的身份,還不能僅僅算是個看好戲的旁觀者!因為這個花木蘭畢竟就是頤紅嘛!而頤紅和我的關係又曾經是那麼的不尋常。

麥當勞的冷氣是很冷的。一股冷氣吹來,讓我感到一陣寒冷,像是回到了隆冬的鄭州,裸露的胳膊上竟然現出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今天曼哈頓的天氣很是涼爽,但麥當勞餐廳的冷氣仍然開得很大,讓人感覺實在浪費。我張大慶自從從我們那個幾千年來一向提倡勤勞節儉,並曾經以“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為榮的國度來到美國之後,對比鮮明地感受到,美國是一個讓人處處感覺浪費的國家。我有時想,要是地球人都像美國佬這樣大大咧咧地消耗資源,恐怕得有十個地球來養活我們才夠,可是眼下我們瓣著手指頭腳指頭算來算去也隻有一個地球。憤怒之餘,我又這麼想來安慰自己,嘻,其實我們這個地球上到現在為止,隻出現了一個美國,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啊!我還擔優地想,要是哪天我們這些以人口數量眾多而聞名世界的中國人,也像美國佬這樣浪費資源,地球恐怕就要遭遇資源危機了!所以,生活在地球的這些人們,還真應該打心眼裏感謝我們這些一貫提倡勤儉節約的中國人!

其實,我也明白,我的那些同胞兄弟做夢也想像美國人這樣浪費資源,隻不過我的這些同胞兄弟口袋裏暫時還沒有美國佬那麼多花花綠綠的票子罷了!隻好無奈地盯著電視,眼巴巴地看可惡的美國佬是怎麼樣隨意地浪費著我們地球上寶貴的、不可再生的資源。

(二)繁體字華文日報麥當勞

我是從手中這張今天的華文日報上,看到頤紅單挑麥當勞壯舉的消息的。當時,我正眉頭皺得像桌子上那盤因外表沾滿炸焦的麵包屑而變得坑坑窪窪的金黃色炸雞腿一樣,在一臉痛苦地翻看著那疊厚厚的豎排版繁體字的華文日報。報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像是排列整齊卻又擁擠不堪的黑螞蟻,在我心裏輕抓慢撓,讓人渾身酥癢、煩躁不安。

沒有這冷冷的冷氣開著,我想我會瘋的!

每次看華文日報,我都會有這種感覺,像是突然爬上了天高雲淡但是空氣稀薄的青藏高原,身體忽然嚴重缺氧,造成腦子木呐,反應遲緩且不夠用。這些像是肢體長滿茂密汗毛的繁體字,不是古文,但在我的眼裏卻勝似古文。我注意到了,旁邊那些來來往往的黑皮膚老兄或白皮膚小妹,經過我身邊時,總要驚奇地瞄上我一眼,以為正心煩意亂地和那些繁體字對眼的我看得是那麼津津有味,有的竟伸出大拇指誇讚我這個能讀懂如此古老複雜像天書一般文字的黃種人,以為鄙人學問肯定不淺。而我感到慚愧的是,自己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有學問的人,隻不過自小生長在祖國大陸,還算粗識幾個漢字而已!

在美國看繁體字豎排版的華文日報和在國內看簡體字橫排版的中文日報,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國內看報紙,是輕鬆隨意,是一日三餐般的需要;而在美國看報紙,卻是完成一項艱難任務,是不折不扣的受洋罪。每天手捧這些華文日報,我都要努力睜大眼睛,可還是辨別不清這些黑螞蟻陣中數不清的黑螞蟻,哪個究竟是誰!這不,好容易分辨出這隻黑螞蟻是哪家的兒子,那隻黑螞蟻是誰家的外孫,以及他們究竟姓甚名誰,卻又忘記了這一個個黑螞蟻組成的家庭到底是哪個大家族的,誰是爹誰是娘,誰是叔嬸誰是姑舅,這些爹娘叔嬸姑舅合起來又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我那原本並不近視的眼裏,開始“隻見樹木,不見森林”了。

就這樣,我把看報變成了認字。於是,手中這份本來就沉甸甸的報紙,變得更加厚重,在我心裏成為一座難於逾越的大山。

冷氣依然強勁,我身上開始有些發冷,不知怎的,就猛然想起了家鄉滴水成冰、風沙肆虐的三九寒冬,以至於裸露的胳膊上,竟然又冒出了一層更加細密的雞皮疙瘩。而那些衣著明顯比我還單薄的黑兄白妹們,卻依然悠然自得地享受著他們覺得宜人的涼爽。我明白,這些早幾輩子就擺脫了饑餓和寒冷恐懼的、富得流油的美國人,對饑餓和寒冷的敏感度是極差的。而我卻不同,饑餓和寒冷對於我來說刻骨銘心,恍如昨日。由此可看,即便拿到綠卡,但我張大慶骨子裏還是個標準的假洋鬼子,可能這就是三年可以造就一個富翁,三輩子也造就不了一個貴族的道理吧!

我的腦子就這樣陷入了極度的胡思亂想。

就是在這胡思亂想的當口,我的眼睛突然在手中翻得“嘩嘩”作響的報紙上,瞥到了“金種子”這三個如驕陽似火的夏日田野裏,滿目即將收獲的金燦燦小麥麥浪一般熟悉的大字。我急忙收回已經飄蕩的遙無邊際的思緒,定睛細看,噢,原來這是報紙的《財經記事》版。而接著撞人我眼簾的是頤紅那張留著黑瀑布般長發的、電影明星一般的照片。看到頤紅,我的心髒立即像那輛停在金色田野裏的被突然打著火發動起來的手扶拖拉機,立即突突突地狂跳不已。啊!頤紅,你的眼睛還是那麼的脈脈含情、攝人心魄!啊!頤紅,你的嘴唇還是那麼性感迷人,讓我如醉如癡……

看完照片,我的眼睛立即安裝上了電腦掃描儀,並且迅速升級版本,馬上高速率地準確分辨著那些剛才還為之頭痛的黑螞蟻,同時眼睛左右轉動,掃描了一下整個文章篇幅的大小,心裏據此判斷著這篇文章的分量以及可能形成的影響。

沒想到這篇文章連照片帶文字竟然占據了往常惜字如金、決不刊登大塊頭文章的財經版的幾乎整整一個版麵。

人在異鄉他國,再沒有比能看到來自家鄉的消息更吸引人的事了,何況這個消息的主人公是頤紅——一個曾經和我有著數不清是非恩怨的姑娘。所以,強烈的閱讀欲望,使我靜下心來,細細地反複閱讀品味咀嚼。此時,每一個剛才還那麼令我討厭的黑螞蟻現在都變得如此可愛寶貝起來,我不願意疏漏掉一個黑螞蟻。閱讀的同時,腦子裏還在反複快鏡頭般閃回著在國內時曾經看到或讀到的有關“金種子”的報道。

神奇啊!頤紅靠一碗燴麵成就了的“金種子”,竟然跨越遙遠的太平洋,突然出現在異國他鄉的報紙上,怎能讓我不感到驚訝萬分呢。雖然這個名字在鄭州乃至在國內時都是耳熟能詳的,但是能鬧騰到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需要多大的能量啊!我在心底裏伸出大拇指:頤紅是個人物,到底把事玩大了!

這廂眼睛像數碼攝像機,高度聚焦地攝錄著“金種子”,那廂嘴巴像和麵機,不停地蠕動攪拌著已經支離破碎的金黃色炸雞腿,心裏則在痛苦萬分地道歉和懺悔:頤紅,真對不起,千不該萬不該,今天不該在你挑戰的對手這裏用餐,白白為你的對手貢獻了幾個美元,使你和對手的距離進一步拉大了。

有了這般心思,便沒了胃口,外焦裏嫩的炸雞腿,在嘴裏咀嚼起來變得如同嚼蠟。眉頭當然皺得更厲害,已經不是剛才金黃色炸雞腿般的坑坑窪窪,而是家鄉黃土地上赤背老農牽著耕牛犁出的道道深溝寬壑。此時,正巧一個小蜜蜂般忙碌的服務生,在我旁邊的座位之間來回穿梭,並於偶然之間終於發現了我的痛苦不堪狀。還沒成人的、嘴上長著密密絨毛的服務生,顯然想當然地以為他們的炸雞腿出了什麼問題,忙麵色緊張地震翅飛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先生需要什麼幫助嗎?其時,我正為餐桌桌麵太小,報紙不能完全展開好好閱讀而苦惱,看著緊張的小服務生,心想來得正是時候,就順口說道:有,麻煩你立即把這些垃圾給我撤走。年輕的白人服務生瞪著迷惑不解的藍眼睛看著我,聳聳肩,說:but, but…我不耐煩地擺擺手:go, go!於是,這些洋垃圾立即被手腳麻利的小蜜蜂變魔術一般收拾起來,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啊,這下小小的餐桌空淨了,正好容我把報紙展開鋪平,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細看,感覺確實很爽啊!

之後,我沉浸在“金種子”的世界裏不能自拔,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忘記了身在異鄉他國,忘記了一切的一切。啊,時光正在倒流,我鬢角的幾絲白發正在變黑;哈,我騰空了,肋下長出了翅膀,隻身飛回到了過去,飛回到了從前。聽,那不是鄭鈞在放聲高唱嗎,“回——到一了拉一薩一,回——到一了布一達一拉一!”不,應該是“回——到一了鄭一州一,上——到一了二一七一塔一!”啊!我看到了,金水路上美麗的白鷺正在高大茂密的法國梧桐上盤旋翱翔;啊!我聽到了,雄偉的二七紀念塔上,渾厚的《東方紅》報時音樂回蕩四方;啊!我聞到了,久違的羊肉燴麵香味正在熱氣騰騰地飄散在大街小巷……

啊!這是一個做得多麼愜意、多麼美好的白日夢啊,要是沒人打擾該多好!

可惱的是,還是那個嘴上長著密密絨毛的小服務生,毫無道理地把我從黃粱美夢中無情地拉回到了現實。不知什麼時間,小蜜蜂又悄無聲息地飛到了我的麵前,手裏拿著幾張紙幣遞到我的眼前,唯唯諾諾地說:“先生,實在抱歉,……請接受我們……請你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