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苛政猛虎、官逼民反。太湖邊的一塊石頭比得上百人性命,咋們一路走來瞧得還少嗎?江南勝地都已如此,天下十五路州又是何景?由此三者,可以說百姓苦宋吏久矣!”
慕容複後世而來,受實用主義思想深深影響,自不覺得趙宋得國如何不正,更不必說日後神州接連陸沉、幾經磨難,而後的天下幾百年何人不思趙宋?
但此時風氣不同,“黃袍加身”、“杯酒釋兵權”、“燭光斧影”的典故還在流淌,時人心裏都有幾分鄙夷,慕容複臣屬根本沒有想到慕容複前身非此世中人,故都沒有說。
現在聽王夫人如此說,慕容複在心裏就反思了一遍,就這一恍惚已被發現,笑了笑,“舅媽,你繼續說。”
王夫人白了慕容複一眼,抿了口茶水並不答話,“說道地利,還要依仗你的2萬樓船水師。大宋十五路州,黃河、長江兩河並流阻斷南北,而宋主曆來強幹弱枝,唯有西北邊軍、汴梁禁軍尚有戰力。”
“起戰時隻要遣一水師,攻下采石磯、瓜州渡,就可樓船連片封鎖長江;同時再起兩路大軍一路由粵入昆,一路由閩入浙、漸入兩湖,不過二三年長江以南盡在掌控。屆時休養生息,待得北地大亂,進可取幽燕,退可平川蜀,如此一二十年可席卷天下。”
“再說人和,你之治下有民百萬、政通人和、上下同欲,萬眾一心是其一;自古成事者離不開江湖草莽,綠林匪道,而你姑蘇慕容鹹名天下,振臂一呼何愁不應?其三則是朝廷無道百姓離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時地利人和,由此三者天下如何坐不得,複官我說的可對?”
“舅媽,真乃女中諸葛,胸中日月雄奇叫我們男兒也是汗顏。”聽罷,慕容複撫掌大歎。
王夫人卻是不理,隻問道,“如何,婚期訂在下月初七可否?”
“既是舅媽所定,有何不可。隻是初五乃是寒食節,不易動煙火,如此又少兩天,時間甚急,甥兒這就回去布置。”
……
如此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兩家奴婢仆人個個喜氣洋洋,駕著烏篷船在太湖中來來往往,不幾天一應準備俱全。
這日時值正午,夏日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深深淺淺斑斕一片,紅色剪紙花落在地麵上形成繁複美麗的影子,映著紅紗帳幔。
窗前新磨的銅鏡光可鑒人,鏡中一張俏臉帶著絲紅暈,雙眉微蹙,眼波流光盈盈,神態中既喜且羞,說不出的嬌媚。
漆紅的軒窗緊閉,閨房外是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喧鬧聲裏似乎在搬著東西。
王語嫣獨自坐於鏡前,隻穿一身素白褻衣,對著鏡中的自己,慢慢梳理,喧鬧聲似漸漸離去,房間裏隻聽得自己心跳,一時間心思翻滾,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湧了上來。
四月初七,再過五天就是婚禮了……時人婚娶,自有禮數,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一步步走到今日,似乎隻剩下初七日親迎了。
“夫人,我沒說錯吧,這份厚禮好幾百擔,老婆子一輩子還從未見過這麼厚禮……小姐真是嫁了個好姑爺!”
這是餘嬤嬤的聲音,王語嫣試著分辨著,立刻羞的滿麵緋紅,手捂耳朵,簡直無臉見人。
她心裏知道,這是表哥叫人送的財禮。再過五天就要迎親,下財禮差不多就是這時了,可嬤嬤們這放肆的聲音還是叫她不怎麼習慣!畢竟世俗習慣,下財禮意味婚姻已成“定論”,這已是女兒家一生大事,怎能這樣口無遮攔的談論呢。
好似一下子成熟了,小姑娘也開始成人了,開始審視己心,思索著自己的終身大事。
“唔,不後悔,……”王語嫣喃喃低語,想起自己自小就特別親近表哥,兩小無猜、竹馬青梅,及至初潮聽了母親說道女人事,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嫁給表哥,至今想來也好似一陣夢。
籲出一口氣,所有的擔憂、驚擾、害怕一下子遠去,王語嫣不在多想,窗外又傳來一陣驚呼,聽著隻言片語,似乎還是關於財禮的事,一點點關於表哥的信息都沒有透露,都快半個月沒見過表哥,沒和表哥說過花了,這些嬤嬤盡說些無用的。
“真煩惱……”,這話不自覺的說出口,即使沒人也羞得她在繡床上來回打滾,頭蒙在被子裏,掩飾著心中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