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到了河邊,我忽然感到心裏發慌,有種不詳的預感,我茫然四顧,當我望到某處,目光就無法移開了。
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舒瑤和老錢,老錢側著臉,溫柔地注視舒,說著什麼;舒拿著根樹枝,耐心地撕上麵的葉子,細細的,青青的,一條,一條,順著河水流過我腳邊。
天似乎突然暗了下來,我腦袋裏轟轟巨響,喉結動了幾次,沒有發出聲音,眼淚卻下來了,止也止不住,止也止不住。
我靠著一棵樹,哭不出聲,象受了委屈的孩子,感覺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我沒看過什麼愛情電影,卻無師自通地想,為了配合劇情需要,此時應該下雨啊,大雨滂沱,從天而降,以渲染我的悲情。
果然下雨了,這是這個世上唯一沒有辜負我的事物,雨不大,卻足以將我澆濕。那對戀人早已不見,我在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放著悲聲。
我如同喪家之犬,抖著身上的雨水,滿懷失戀的痛苦,沒頭沒腦地走到與學校一牆之隔的縣醫院。
門診注射室裏,滿坐著一群呆頭呆腦的病人,每人頭頂上懸著幾瓶藥水,一根膠管連到手背,莊嚴肅穆,十分壯觀。穿白大褂、戴口罩的護士往來穿梭,分不出哪是小黎。我甚至不確定她今天是否上班。
一群白大褂朝我指指點點後,小黎看見我了。她摘下口罩跑過來,朝我上下打量著:“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這樣子?”
在護士們嘰嘰喳喳推推搡搡中,小黎紅著臉領著我往她宿舍走,我佝僂著身子,哆嗦著嘴唇跟在後麵。
一進門,小黎拿過毛巾給我擦頭發,一麵命令道:“把衣服脫掉!”
我象被歹徒綁架的少女,瑟瑟地抖著,不肯就範。
小黎不由分說,返身去抽屜裏尋出針管,抓過我的手就準備紮,一麵說,不脫衣服就紮針,反正是感冒了。
我嚇得大叫:“姐!姐!”
小黎得意洋洋地舉著針管,虛張聲勢地瞧著我。
在針管的強大威懾下,我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隻剩一條破褲衩,在小黎麵前瑟瑟抖。
小黎沒一點要避嫌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脫衣服,一麵說:“你們學校給你吃的什麼?瘦成這樣子?”
小黎接上電爐子,替我烘衣服。我裹著小黎的白大褂,坐在她對麵烤火。
小黎用手探一下我的額頭:“你今天喝酒了,為什麼喝酒?”
我對著爐火出神,不說話。
“你今天哭了,為什麼哭?”小黎又問。
我掉頭看窗外,窗上拉著布簾子。我強忍著眼淚。
小黎歎口氣,起身給我衝了杯蜂蜜水。我端著杯子,打量她的房子。同是單身宿舍,卻有千差萬別。她床頭的桌上,擺滿了形狀各異的小瓶子,不知何用。另一邊的桌上,看起來應該盡是吃的,壇壇罐罐,開了的,沒開的。
衣服烘幹,我的酒也醒了,我竭力不去想河邊,隻記起店子裏還有一幫同學,於是不顧小黎的勸阻,執意要走。
小黎靠在門後,看我換好衣服。我伸手去拉門鎖,卻碰到了小黎的腰,她就勢把我抱住。
小黎身上有股香水味。
我有些不知所措。
小黎的嘴唇碰上我的嘴唇,小黎的嘴唇冰涼。
我不知如何應對。
一會兒,小黎放開我,給我理一下頭發,說:“去吧,你還是小男孩呢。”
在校門口,我遇到了正焦急地等我的老崔等人。老崔看到我,正要迎上來說些挖苦的話,見我一臉苦大仇深,就隻問我剛才去哪了。
遇到個親戚,在他家避了會雨。我意興闌珊的說。
回到鬥室,我一頭撲在床上,大放悲聲。叱吒風雲的學生會副主席,風流倜儻的第一才子,棄如敝屣,慘如叫化。這失戀的痛苦啊,它來得那麼快來得那麼強烈,於猝不及防之際,將我擊倒。
我憤怒地將有關她的一切東西撕碎拋灑,讓這一場可笑的單相思就此見鬼,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紙屑歸攏拚湊,愛如珍寶地不停摩挲,仿佛這樣就還跟她有某種牽連,仿佛還幻想著她的垂憐。
我就這樣瘋瘋癲癲地折騰,直至昏昏沉沉睡去,於夢中醒來,又哭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