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懷玉杜鵑紅
杜鵑花開的時節,我陪伴一位度過了半生戎馬生涯的地方首長來到懷玉山遊覽。
懷玉山在江西省玉山縣西北,從縣城乘旅遊車出發,兩個小時就到了。下車後,我們隨導遊沿著古老的石磴西行,前往懷玉山“二十四景”之八碟龍潭觀飛瀑。
一路上,茂林修竹,濃蔭蔟翠,猶在綠海中遊。老首長已經年過花甲,雖然腳步有點瞞跚,可遊興正酣。年輕時他曾跟隨方誌敏同誌戰鬥在這個山區。這一回,他故地重遊,自然有一番思古之幽情。步行個八裏十裏,他居然渾無倦色。
走到合歡峰,遇上一場陣雨。不一會兒,時雨初霽,一幅極壯美的景致掠入眼簾,但見雲在山中流,山在雲中浮,雲湧上山如潮,從高處瀉下如瀑,落壑又如大海波濤,天地相連,氣勢磅礴,美不勝收。此時此景隻覺得山在虛無縹渺間,人在虛無縹緲間。“快走吧,雨後觀瀑,最妙!”老首長在催促。
這時候,遠遠地,騫然傳來一陣宛若萬人齊鼓的轟鳴,撼心動魄,催人精神為之一振。近了,近了,更近了。隻見雲煙闌珊處,一匹白練破雲而出’仿佛白玉屏風,又似銀河倒掛,有如萬斛珠璣,淩空傾瀉。仰望這從百米崖頂奔湧而下的飛瀑,一種偉岸之氣油然而生,心胸為之豁然。
正當我們佇立在一片濛繪飄灑之中,盡情欣賞這不亞於雁蕩三疊泉、匡廬開先瀑的龍潭勝景時,從盤旋彎曲的山道上,顫巍巍地走下一個肩背藥簍的老漢。他銀絲般的垂髯,瀑布樣雪白晶亮。
老首長熱情地迎上去,遞煙搭話。兩位老人竟一見如故。我驚奇地獲悉:這位健朗的老漢,原來是當年揍過國民黨靖衛團的老赤衛隊員。
懷玉山沒有誰不知道八碟龍潭。因為八碟龍潭與一個不朽的英名聯係在一起。
1935年春,方誌敏率領的中國工農紅軍抗日先遣隊北上受挫,從皖南折回經浙江開化的楊村,進入江西境內,不意兵困懷玉山,被七倍於我的國民黨圍剿大軍包圍了。就在八碟龍潭一帶,爆發了一場慘烈的血肉大拚殺。
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搏鬥。決戰的一方經過長期作戰,給養斷絕了,又是在冰天雪地裏陷人重圍,衣單體弱?彈盡糧絕,攻擊能力幾乎不及原來的三分之一。而一萬多名國民黨正規部隊卻是武器精良,彈藥、給養充足,並且是預先設伏、以逸待勞,占盡了多方優勢。
因為派去探路的戰士中有一名號兵叛變投敵了,大部隊被一陣淒厲的號音騙下了髙高的叢林。於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突圍戰打響了,戰場就在八碟龍潭狹長的壺狀山穀裏。
當時的情景是驚心動魄的,又是無比的壯懷激烈。成百成百的勇士衝上去,撲向狂射的槍口;成百成百的勇士倒下來,背枕黛色的山巒……要知道,在這些犧牲者的胃囊裏,除了鬆針、筍肉、野蕨根,就隻有一掬溫熱的龍潭水了。而靠信念和意誌支撐起的軀體,留贈給大地母親的是,汨汨的血流,滿腔的忠誠。18個龍潭的汪汪碧水,收受不了這海一般的深情。於是,它日日流,夜夜淌,月複一月,年複一年,將紅的色彩、綠的希冀,轉嫁給了火一樣熾熱的杜鵑、湖一樣澄碧的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