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典型在夙昔哲人日已遠
元月29日,收到日本著名作家井上靖先生從東京寄來的長篇曆史小說《孔子》,並信函一紙。小說是人民日報出版社不久前出的漢語版,信卻是日文,完全看不懂。
妻把信帶去,請學生家長華籍日人三本秀夫先生翻譯。次日下班,將譯信交給我,同時帶回一個意外的消息:井上靖先生逝世了。
我聽了一震,根本不相信。怎麼可能呢,這不剛收到井上先生寄贈的著作和信函嗎?
真的,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剛廣播了井上靖先生逝世的消息。妻說,你真幸運,10年前,趕上茅盾先生生前最後一次書名題字,這次又趕上井上靖先生生前最後一次給國外作家寄贈同名小說。
去年6月,我的長篇曆史小說《孔子》即將付梓,請友人繆俊傑寫篇序。序言寄回,俊傑同誌用比較文學的方法,將井上靖先生的《孔子》與拙著《孔子》比較研究,寫了一篇文章。
孤陋寡聞的我,這才知道,井上靖先生於1987年,幾乎與我同時,動筆寫長篇曆史小說《孔子》,現在也幾乎和我的同名小說《孔子》同時出漢語版。
我急於知道,文壇巨擘、80歲高齡的井上靖先生,一位日本作家,是怎麼寫中國的孔子的?一問世,即成為暢銷書,並獲得日本野間文學獎的《孔子》,究竟什麼樣?可惜,井上先生的漢語版《孔子》,武漢各書店根本買不到。
俊傑同誌建議,將我寫的《孔子》寄呈井上先生一本,說可請日中文化交流協會轉交,並寫給我該協會在東京的地址。我照辦了,不久,便收到了回贈的《孔子》及信函。
回信是日本中國文化交流協會常務理事白土吾夫先生簽名代寫的:“您於1990年12月6日給井上靖會長的信和著作《孔子》,均巳收到,非常感謝。立即交給了井上靖會長。井上靖會長再三囑咐,向楊書案先生表示謝意,受井上靖會長委托,現寄上井上靖所著小說《孔子》一冊……”
信箋上的日期是1991年1月22日,距井上靖先生逝去,隻幾天時間。
這時,井上先生當已重病臥休,彌留之際,還不忘“再三囑咐”,向一位遠在中國的後進作家寄書,覆信致謝。這就是井上先生在小說《孔子》一書中,一再闡述的“天命觀”吧。
天賦使命,包容人類,哲人胸懷,古今相同。
井上靖先生,哲人已經遠去,但他傾注心血於文學事業,於日中友好,於日中文化交流,獎掖後進的風範永垂。
心是不覺湧出文天祥《正氣歌》的一段詞句: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巳遠,典型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飛翔的燈
新春賽燈,是我國由來已久的風俗。我沒有看過《水滸》裏描寫的,汴梁京都裏的那種大小鼇山(把彩燈堆迭成一座山,像傳說中的巨鼇開關);對於上元燈節家家門前招懸的纓穗宮燈,印象也平平。記憶最深的,是小時候在家鄉看到的一種飛翔的燈——我們那一帶叫它“孔明燈”。
每到新正,無論孩子還是大人,山村裏最喜歡的一種娛樂,就是放燈。孔明燈,用細薄的青竹蔑紮成輕巧的、一人多髙的骨架,外糊一層薄而結實的絲棉紙,燈口用細鐵絲織個小網,用以承放燃料——那燃料通常是一堆劈得細細的,極富鬆脂的精鬆柴;更髙級的燃料則是海碗盛放的脂油。大概由於燃料燃燒所釋放出的氣流的推動,孔明燈便像一截火箭(孔明燈的外形也確像一截火箭),緩緩飛向天空,直到燃料盡了,才慢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