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色更黑,蘇劍抱著小鳳與巧姑加快了腳步,剛才發生的怪事使二人都倍加小心。走出一半路程,山路漸緩,才算鬆下一口氣,可就在此時,卻隱隱聽得前麵有呻吟之聲和低罵之聲:
……哎喲,我操他個八輩祖宗……暗中下手,算計你爹爹……牛兄弟,你放心,你甄大哥一定給你報仇……
是甄君子的聲音。怎麼回事?蘇劍與巧姑尋聲而去,卻見一個黑影坐在草叢中,手扶著地上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在低語,蘇劍招喚一聲,正是甄君子。他一見蘇劍,猛地站起來,踉蹌一下,好容易才站穩,頓時悲罵起來:
蘇公子啊,不知哪兒來的王八蛋,暗下無常,殺了牛兄弟呀,也把他祖宗我姓甄的打傷了呀……
蘇劍一驚,俯身往草叢中看去,卻見躺在地上的果然是牛震天,身子尚溫,但心跳已停,再撫摸甄君子右臂,皮破血出。甄君子恨恨道:
你們跑得太快,俺追也追不上,牛兄弟輕功太差,俺還得等著他,越落越遠。剛才,俺倆正往前跑,忽見前麵奔來一個黑影,俺問是誰,他不回答,又輕功甚高向俺撲來,一掌就將牛兄弟打倒。我與他連對十八掌,被他…記掌風掃了一下肩頭,也摔倒在地,不知為啥他沒下殺手,怔一下,就匆匆跑走了……這不,你們就過來了……
蘇劍明白,那暗中下手之人一定是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才逃走的,再晚來一步,甄君子這條命也非交待十可。
看來,樹欲靜而風不止。蒼生教雖然覆滅,可危險並未消失,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兒人將牛震天的屍身放在一塊大石之後,留待明日來取,就又急匆匆下山而去。
剩下的路程,倒再未出什麼事情,可蘇劍絲毫不敢大意,心中百轉,琢磨著這連續發生的兩起怪事:這暗中下手的是誰呢?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從那推石砸自己之人的身手上看,功力極高,絕非常人可比,甄君子絕擋不住他的一掌,卻為什麼對了十八掌?看來,他們不是一個人。那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蘇劍邊走邊想,也想不出個頭緒。
回到與皮東來等人分手的路口,已經是後半夜了。蘇劍剛將小鳳放到路旁的草地上,想舒口氣,忽覺前麵有人隱藏。此時他的功力已入世上頂尖高手之列,聽覺感覺自然格外靈敏,反應也快,一聲斷喝誰?聲到人到,劍光一閃指向一簇樹叢,去見樹後站起一個,平靜道:
副會主,是我。
聲音極熟,蘇劍上前兩步,看清對麵的人,一顆心頓時放下,安全感油然而生。原來是林中虎。他的背後還立著一個怯生生的人影。蘇劍在黑暗中冷眼一看,還以為是小鳳。
但人影已認出他是誰,上前鞠了一躬,輕聲道,見過蘇副會主!
蘇劍尚未說話,地上的小鳳已叫起來是小凰……
小鳳扶著蘇劍剛剛站穩,小凰已撲上來,兩姐妹相見,尚未開言,已同時熱淚如泉,語不成聲。二人同命相憐,怎不悲痛萬分,正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教滅父亡。但,小風尚有蘇劍可依,潘小凰將如何自處呢?因此,她哭得益痛。
林中虎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走上前來勸道。小凰姑娘,不要太難過了,大仇已報,你該高興才是!
蘇劍也輕輕拉開小鳳道:小鳳,別讓小凰再哭了。
小鳳終於先平靜下來,她邊為小凰擦眼淚邊問:小凰,你怎麼在這裏,你怎麼和林南使遇到一塊兒的?
小凰抽泣道:全靠……林南使……救了我,尉遲雲飛他……也死了…
聽到這話,蘇劍心一動,忙大聲問小凰姑娘,你弄清了嗎?尉遲雲飛他到底是不是害你爹爹之人?
小凰輕聲道他……被林南使打下山崖,掉到海裏去一了。不過,定是他窩的我爹爹無疑。爹爹死前,已對我講明。
可是,他到底是不是殺害自己爹爹的凶手呢?蘇劍轉身問仍然佇立在黑暗中的林中虎。林三叔,到底是咋回事?石書生和楊震江他們呢?
林中虎向前走了幾步道:副會上,屬下實在力有不逮,雖殺了尉遲雲飛,卻未能將其真身驗明,一切,還是讓潘小姐說吧!潘小凰道:我被艾老賊擒住後,受盡折磨,他們說我認賊作父,罪大惡極……後來,他們見大勢已去,就急惶惶逃出蒼生堡,也沒人管我了。我就也悄悄逃出蒼生堡,隨後追趕他們,想為爹爹報仇。追了大半天,終於追上尉遲賊子。其實,他的輕功比我好得多,本是追不上的,隻因他跑到了山崖邊,下麵是大海,無路可走,又往回返,才被我撞上。我攔住他廝殺,可不是他的對手,拚命抵了二十餘招兒,被他擊飛了手中長劍,點中我的穴道……此賊因無路可逃,絕望之際,竟然獸性大發……要……要欺侮於
我……說什麼我壞了他的大事,他死也要做個……恰在這時,林南使趕到,將我解救……
小凰說著,微微向林中虎轉了下身,輕說林南使的相救之恩,潘小凰永生不忘,隻恨無以為報!
林中虎又向前一步,站到潘小凰身旁,溫聲道潘小姐不要再說了,這實乃林某本份,隻要你沒有……林某就放心了。
蘇劍聽出,二人的語氣十分溫存,隱含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往二人麵上望了望,夜色朦朧,看不清楚。
林中虎轉向蘇劍,接著小凰的話又說下去。
我追到之時,尉遲雲飛正要施暴。他見我趕到,就氣急敗壞與我相搏,這廝武功精湛,尤其輕功出色,手中折扇精鋼打製,可做刀劍砍斫,又可擋住我的劍鋒,而且,還能點穴,實是我平生所遇之大敵。我二人連戰一百五十餘合不分勝負,而且,他困獸尤鬥,不存生念,勢如瘋虎,全是兩敗俱傷的招式。我落於守勢,邊打邊退,竟一步步退到絕壁旁,再無路可退隻好全力抵抗他的殊死進擊……
蘇劍聽得不由隱隱擔心。他在蒼生堡曾見識過尉遲雲飛的輕功,確實不凡,但,未見過他臨陣之威,此時聽林三叔說自己處於守勢,不由心驚。
隻聽潘小凰又在黑暗中道當命,我穴道被點,隻能眼睜睜見二人逐漸打至岩石後麵,打往山崖邊,後來,就看不見他們了,但聽到二人交鋒之聲,心中急得要死,也沒有辦法,就在此時,那位……石大俠趕到了……
蘇劍知道她說的是石書生,心中又喜又念。喜的是林三叔來了幫手,惦念的是這裏卻不見石書生的人影。他哪兒去了?隻聽潘小凰繼續道:
石大俠氣喘籲籲趕來,就奔岩石後的拚殺聲而去,我聽他口中大罵尉遲賊不已,他衝過去不大會兒,我就聽兩聲慘叫,又聽石大俠大罵聲:暗下無常的王八蛋……隨後響起兩人墜崖落海之聲,就……就……
潘小凰不說了,蘇劍也聽明白了,兩人墜海了,無疑,石書生他不會回來了。一時之間,他回憶起渤海上與石書生、甄君子相遇的一幕幕,他人雖粗魯,喜愛罵人,但秉性忠厚,嫉惡如仇,對自己一片真情,如今……他真不相信這是真的……
那邊,剩下的甄君子也聽明白了,聲音顫抖著叫起來啥?你說啥?俺石兄弟他……他死了?林中虎,你還我石兄弟,皮會主不是要你照顧好我兄弟嗎?你把他弄哪兒去了?你還我石兄弟……
他說著走向林中虎,邊哭邊叫:石兄弟呀,你先走了,剩哥哥我一人怎麼活呀……
這雙罵情同手足,感情篤厚,一朝失去,怎不悲傷。他邊哭邊去扭林中虎的右臂,卻聽林中虎一聲呻吟,左掌一拍,將甄君子擊開一步,接著,抱起右臂,口中吐出壓抑不住的叫痛聲。潘小凰一見急忙上前撫摸觀察,又回頭對甄君子責道:
你沒看見林南使受了傷嗎……
蘇劍一聽忙上前細觀,黑暗中,發現林三叔的右臂纏著布,已被血浸透,不由心中驚痛。林三叔,你被尉遲賊打傷了?林中虎吸了口冷氣道:我不知那廝手中扇骨可做暗器射出,不小心中了一下,石兄趕到後,我二人雙戰尉遲雲飛,他再也抵敵不住,不想他手中扇骨突然如羽箭般射向我二人,我中了一枝,石兄中了三根,可就在這時,我已施出虎尾鞭絕技,擰身飛腿,將其擊下山崖,而石兄幾乎與此同時,大罵著尉遲賊從崖上墜下……蘇副會主,當時情況緊急,我自顧不暇,實在有負會主副會主重托,還望見諒。
聽著林中虎的講敘,蘇劍好像親眼看到他在絕壁上與尉遲雲飛激戰的驚險情景,此時,他還能說什麼呢?林二叔帶傷活著回來,已是幸事,怎能再苟求於他呢?
他想了想又問林三叔,為何又不見楊震江及其他弟兄們回來?
林中虎道我因追趕尉遲雲飛心急,將他們遠遠甩在後麵,救了潘姑娘後,天已黑下來,我們就挑近路返回。未遇上別人,或許,他們……
正在說著,忽聽一片紛亂的腳步聲奔過來,到了近前一看,正是楊震江及幾個仁義會弟兄。楊震江辨清眼前之人,首先對林中虎嚷起來:
林南使你咋整的?光顧自個兒追,你跑得快,可俺們呢?都給撇下了。俺們追到那疙瘩一看,是他媽的絕壁,下麵是大海,沒地方可追了,隻好折回來了,林南使你咋樣?追上姓尉那小子了嗎?
當他聽了蘇劍簡單介紹後,不由大罵起尉遲雲飛來:
王八羔子操的,姓尉的,我姓楊的晚到一步,要不,非把你劈成八瓣不可……
正吵嚷著,又聽遠遠嘯聲響起,俄而,一聲內力充沛的悠長呼聲傳來:
劍兒,是你麼,大伯來了……
聽起來,人尚在數裏開外,但語音未絕,皮東來已如隕石天降,落在麵前,黑暗中,也可見其閃閃發光的眸子。
劍兒,怎麼樣?艾老賊死了嗎?唐生呢……
蘇劍理解大伯的心情,就將絕崖之戰經過細說了一遍,但略過了對唐生的不滿。皮東來聽得感奮不已,又仰天道蒼天,你果然公正無私,如今惡賊除去,我武林可享太平了!
此言一出,忽然觸動蘇劍心中疑問,他忙道大伯,侄兒有話要說。遂將皮東來拉到一旁,低聲講述了回歸路上被人暗襲經過,又講了牛震天亡命一事。皮東來聽完久久不語,好一會兒才低低自語般道竟有這種事……沉吟片刻,他又反複詢問了艾天明被擊落崖的每一個細節,不由喃喃自語如此說來,艾天明確實必死無疑,此人絕不是他,那又是誰呢?說著,猛然改變了口氣。劍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雖然蒼生教已滅,艾天明已死,但其餘孽定然賊心不死,暗中報複,恐怕更難對付,咱們一定要處處格外小心。聽你之言,此人武功卓絕,倒是我會心腹大患,一定要加強防範才是……
皮東來的話,說得蘇劍有點毛骨悚然:天哪,原以為殺了艾天明滅掉蒼生教就大事已畢,不想卻還要處處小心,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這時,皮東來已走向林中虎、巧姑和艾小鳳等人,誇獎林中虎幾句,為石書生和楊震江的遇難嗟歎不已,又安慰艾小鳳和潘小凰道:
你兩個也是苦命的孩子,今後,就留在仁義會吧,你們年紀尚輕,又曆經曲折,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同我會弟兄一起扶持武林正義的,我會一定會善待二位姑娘的!又特別對小鳳道:
風姑娘,在黃土嶺時,我就對你說過,我仁義會的敵人是蒼生教。你爹爹是你爹爹,你是你。姑娘冰雪聰明,望能體諒皮某之心!
小鳳聞言,又伏在蘇劍肩頭抽泣起來。
這時又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七八個弟兄來到,卻是皮東來那路人馬。原來,他與這些弟兄一同返回,因先聽到這邊的說話聲,遂施輕功先行一步趕到。蘇劍這才想起洵問大伯一路追殺情況。皮東來歎息一聲道:
看來,大伯人老命也不濟了,蒼生教的高手都叫你們攤上了,我們一路倒也除掉不少賊子,可沒有頂尖人物,也是追到崖邊,才發現艾天明那個姓楊的外甥,不想他足個硬漢子,知不是我的對手,競大罵幾句,舍身跳崖……咳,人才難得呀,可惜,卻誤入匪類……
一正說著,忽聽一陣嗚嗚的哭聲傳來。此時天已蒙蒙亮,但見一個女子披頭散發奔過來,見到眾人哭叫聲聲:
會主,爹爹,忠平哥他……
來人正是林玉蓮,林中虎一見,急忙上前將她摟在懷中問道蓮兒,怎麼了,慢慢說。別哭,告訴爹爹,出了什麼事?
皮東來也變了調:蓮兒,快說話呀,忠平他怎麼了?他蘇劍看出,大伯是真的動了情,聲音中竟透出一種巨大的恐怖和痛苦來。隻聽林玉蓮邊哭邊道我們一路追殺……
好半天,她終於把話說完,人已癱在林中虎懷中,而皮東來也身子一搖,險些摔倒,全靠蘇劍扶住,而巧姑竟發出悲聲清雲,我的徒兒……
原來,任忠平、林玉蓮、清雲等都是年輕人,帶著十幾個弟兄。
一路追趕,功力不一,追趕進度就不一樣,有快有慢。心急,顧不上大夥,人就漸漸跑散。跑在最前麵的自是任忠平、林玉蓮和清雲。山林越來越密,山路也越來越難行,漸漸無路可行。不知追了多長時間追到一道山澗旁,可不見一個逃敵。他們躲到哪兒去了呢?任忠平讓清雲和林玉蓮向西,自己向東,分頭尋找。他剛走出不遠,忽然一股冷風從背後襲來,忙側身扭頭,見是兩個黃衫漢子手持鋼刀,正惡狠狠向自己砍來,自然是蒼生教的人。他們本藏身於一簇灌木之中,眼見追敵不多,竟現身而出,想殺掉他們。任忠平立即抽出腰中環刀,嘩啦一聲追上,三人打在一處。要是一個對一個,三十招兒之內,任忠平必斃敵於刀下,可這兩個蒼生教徒原是艾天明的貼身虎衛,功夫相當不弱,且二對一,一時間倒打個難分難解。就在這時,身旁又有風聲,又有蒼生教徒殺到,任忠平二麵受敵,卜分險。他大喝聲,奮起神威,仁義刀法中的精妙招式使出,不顧身側,隻攻前敵,眼見側麵刀鋒已及他的脊背,他卻突然身子塌,刀鋒貼著左臂砍在山石上,並出火花,碎石塊也迸到對麵兩個黃衣人的臉上,使他們攻殺一滯。而任忠平卻因背著方向,麵容無虞,趁機左肘後擊,正中側麵來敵胸口,右手環刀砍中一黃衫人持刀手臂。然而,因此招難度極大,他兩招得手,腳下也立不穩,身子一搖,足下一滑,竟然踏了個空,啊的一聲,向深淵落去。這個場麵,正被聞聲趕來的清雲、林玉蓮看見,她們大驚失色撲過來,清雲什麼也沒考慮,合身就撲下懸崖。林玉蓮正要尾隨,卻被剩下的一黃衫人刀鋒攔住,隻好以劍相接。她一心想從速殺死黃衫人,好去看任忠平生死,誰知對手武功不弱,他隻好凝神對敵,在到五十招兒後,才瞅準一個空檔,將劍刺入對手肋部。可人在急慌時是什麼也不怕,什麼都可以幹出來。此時,她再奔到懸崖邊,已失去最初的勇氣,眼見黑沉沉的山澗,陰風呼號,不覺膽寒,隻好大哭著忠平哥,跌跌撞撞返回。
眾人聽畢,盡皆怔住。林中虎深知會主對義子的感情,二話不說,扭頭就走會主休急,屬下立刻去尋找,死要見屍,生要見人,否則,絕不歸還!林玉蓮亦隨父親身側而行。巧姑則將小鳳向蘇劍一推,悲聲道我也要去尋我的徒兒!
蘇劍想到任忠平平日對自己的照顧,想到他穩重憨厚的麵容,亦為之動情,再想到清雲雖年紀不大,卻受盡淒苦,沒想又如此結局,著實替她心中難過。又見大伯如呆如傻之怔忡之態,知他心中甚是痛苦,遂施一禮道:
大伯,你照顧小鳳小凰吧,我也去找他們!
皮東來哪能答應,他非要親自前往不可。這時,天早已大亮,眾人在林玉蓮的帶領下,趕到任忠平墜崖之處,眼見淵深無底,崖壁陡峭不可攀登,頓時失去希望,又分頭找了半晌,亦未見蹤影,隻好悻悻歸去。
中午時分,眾人回到原地,這時,皮東來已經鎮定下來,雖難掩失望神情,但已能把持自己,輕輕說:
走吧,大夥都回蒼生堡吧,別為他一個人耽擱了大事!
眾人返回,可巧姑在路上卻神情黯然,一則為了這唯一的弟子一去不歸,傷心不已,二是為大師兄那句話為他一個人……他說的顯然是任忠平,可見,清雲並未在他心中。可她又想,可能是師兄口誤,也就不再掛到心上。失去弟子的悲傷占據了她心房。雖說這些年她脾氣古怪,對清雲忽冷忽熱,還常常打罵,可十多年了,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已對她產生了母女般的感情……然而,一切已經晚了,她可能再不會回來了。
然而,當他們一行踏上歸途,剛走到一半路的時候,卻見前麵路旁立著兩個人,一男二女,麵向眾人,似在等待。林玉蓮首先認出,驚叫一聲飛奔而去。
忠平哥——
眾人也看清,正是任忠平和清雲。林玉蓮一下撲上去,抱住他的脖頸,又嗚嗚哭起來。眾人上前,也紛紛與任忠平問長問短,隻有巧姑一人將清雲拉到旁,又恢複了冰冷的態度,問道:
該死的,你們這是怎麼回?!
師傅,弟子……弟子……
清雲卻支支唔唔的說不明白。那邊,任中平似乎也稍顯尷尬。眾人這才緩過腔來:是啊,昨天晚上到今天下晌,這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在一起呆了一宿半天,他們是怎樣度過的?他們在一起幹了些什麼?他們為什麼表情不自然……
心裏這麼想,可嘴上誰也不說,隻是一個勁慶幸二人平安歸來。隻有巧姑不放過徒兒,在往蒼生堡趕回的路上,師徒二人遠遠落在後麵,盤問個不休。當終於問清真相後,巧姑站住了,麵無表情地端詳了弟子好一會兒,才猛地打了她一耳光,悲聲道:
孽緣,又是孽緣哪……
清雲聽了師傅的話,不由打了個寒戰,滿心的羞愧、幸福,頓時冷了下來。
昨夜,任忠平和清去確有奇遇。兩人相繼落崖後,竟然毫發無傷。
原來,兩人雖先後落崖,但落至一半時卻皆被崖壁上長出的樹枝托住。那是樹枝的梢部,本承受不住人身的重暈,但二人輕功在身,就在樹枝一托的瞬間,皆已抓住樹杆,身子一蕩,攀於樹上。等穩住身子後,抬頭往上看,幾十丈高,根本無法攀登,再往下看,亦有幾十丈深,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但二人卻發現,下麵的崖壁上,稀疏的生長著一些樹木,這給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任忠平讓清雲在樹上等待,他瞅準下邊兩丈高的一株鬆樹,撒手跳下,正好抓住,清雲又如法炮製。二人就這樣,從這株樹跳上那株樹,竟然讓他們安然到達崖底。
從上往下看,因太深,看不清楚,隻覺黑乎乎好象很陰森。可下來後,卻發覺根本不是那碼事,雖因天色已暗看不太清楚,卻覺草樹茂密,還有陣陣花香。
可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裏,攀上崖頂返回。然而,二人轉來轉去,轉了滿身是汗,也無計可施,累得口幹舌燥,又渴又餓,摸摸身上,倒還有些臨來時帶的幹糧,可口渴難熬,吃不下去。就在他們泄氣地坐在一塊石上歇息時,忽聞不遠處似有淙淙流水之聲。二人大喜,尋聲去找,卻摸摸索索來到一個石洞,洞底,一股細細泉水湧出,淌出洞外,落於石上,發出響聲。二人急忙伏下身,喝個痛快,隻覺泉水甘甜可口而且不涼,喝到腹中,極為舒暢。就著泉水,吃了幹糧,二人又覺疲乏不堪,開始尋找歇身之處,決定天亮再尋出路。
可找了半天,山澗中陰風嗖嗖,也沒找到合適之所。二人就又想到石洞,或許其內可以安身。鑽入洞中。發現地泉是從一水眼冒出,別的地方倒還幹燥。二人沒帶火折,隻有摸索著往裏邊走,卻覺得越往裏走越是曖和,舒適。原來,這地泉乃是一個溫泉,在地下暗流,使得地麵石板皆觸手可溫,洞內與洞外截然兩個世界。二人往裏行了一小段兒,一則勞累,二則無火,不知裏麵情景如何,是否有危險,就決定停下來過夜。喜地麵甚溫,任忠平脫下外罩長衫,鋪於地上,讓清雲躺到上邊歇息,自己則坐在一旁,靠著洞壁小憩。
然而,一旦真的安靜下來,二人的心卻無法安定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本就易生情愫,何況二人本就心中暗通,隻是因種種原因,無法表白,平日裏暗暗互望,往往四目一對,欣喜無限。此時在這黑夜之中,在這山洞之內,好象天下就剩下他們二人,心中怎能平靜?任忠平坐著坐著,呼吸漸急漸粗,清雲也輾轉反側。一會兒,任忠平終於忍耐不住,顫聲問清雲,你睡不著嗎?清雲的聲音也已變了調。我……我……害怕……
任忠平一聽,心血忽的往上一湧,全身木然地一點點湊到清雲身邊,手顫抖著摸著了清雲的手,緊緊抓在手中,清雲似呻吟一聲,手掙了一下,可非常無力,隻好任任忠平握著。任忠平側身躺在她的身側,耳語般道清雲,你還記得在遼東那些子嗎?這無疑又是一束火種,四年前的一切,全都在一瞬間複蘇了,那個荒山中的一幕幕,那山洞,那篝火,還有被蒼生教俘虜後篷車中的日日夜夜,還有那月夜下的談心……自那以後,他們已三年多未節獨相處了,隨著年齡增大,思念、渴望與日俱增。今真是老天的安排呀,豈能再行壓製?二人心中暗暗感謝這絕壁懸崖,不知不覺,緊緊摟在一起,嘴唇貼在一起。當任忠平伸手去解清雲的衣褲時,清雲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含糊地嘟噥了一聲:
不……師傅……你……林姑娘……
可是,她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嘴唇已被任忠平輕輕咬住,他也含糊地咕噥道:
清雲……別想她……我……要你……
洞中一夜,二人說不盡的柔情蜜意,發不完的山盟海誓,沒有完結的巫山雲雨。直到天快亮了,清雲才在任忠平懷中放心地甜甜睡去。任忠平已信誓旦旦,回去後稟明義父,要娶清雲為妻。
一覺醒來,又溫柔一一番。天已大亮。二人又找了一會兒登崖之路,仍然沒有,失望地回到洞中,卻發覺洞勢上行,二人試探著走了一段路,越走越高,漸漸發現遠遠的上方,有了天光,半個時辰後,竟已登上崖頂。
但,這已不是墜崖之處,二人辨明方向,向山下奔去,因與來路不同,二人反從另一個方向,走到了眾人前麵。對洞中的一夜,沒人問任忠平,任忠平亦裝做無事一般,隻是應付林玉蓮的熱情稍感為難。而清雲卻瞞不過巧姑,盡管巧姑打了她一耳光,並哀怨地稱之為孽緣,可她的心裏還是甜滋滋的,對林玉蓮與任忠平的纏綿,也能容忍了。因為她知道,最終與他生活在一起的是己。
傍晚時分,眾人回到了蒼生堡。
蒼生堡內,大戰之後已經平靜,群雄雖死傷嚴重,但終於除掉了武林大害,自是豪情滿懷,欣喜萬狀,剩下來的英雄好漢無疑今後將是武林大功臣。
唐生在皮東來等人回堡前,已先到一步,蒼生堡的群雄們已知艾天明被除掉,現皮東來等人歸來,又聽說尉遲雲飛等人也被除掉,更為振奮。歡聲大起,人人讚頌皮會主為武林第一人,蘇副會主功高無比,仁義五高手亦個個受誇,捎帶著五耕陣及整個仁義會的兄弟,也都成了武林功臣。而英雄大會的主持人鐵劍昆侖朱富武卻早被扔到腦後,他嗓子咳嗽了一百來次,胡子捋了七十多遍也沒人理睬。他自己倒也識趣,很快混人群雄之中,向皮會主、蘇副會主祝賀起來。
當晚,皮東來指揮群雄,將戰場打掃一番,然後,在蒼生堡內大排筵宴,從蒼生樓內的大廳,到樓外的大院,足足擺了八十餘桌,仁義會的兄弟和五百餘群雄皆落座豪飲,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要一醉方休。
席間,群雄互相敬酒不迭,而各掌門、幫主則紛紛向皮東來和蘇劍敬酒。皮東來來者不拒,酒量如海,蘇劍卻不善喝酒,每次來敬,也就抿一抿作罷,可不一會兒,也有三碗下肚。
敬酒之人無不盡是溢美之辭,且皆發自內心。
點蒼派掌門人龔自生說今日蒼生教得除,全賴皮會主帶我等多年苦撐,才喚起群雄,有今日之局,實乃武林第一人!
青城派掌門人鍾必勝道皮會主不但武功登峰造極,且仁德純厚,敬重各小小門派,平等待人,實是難能可貴。
華山派掌門怒刀劉亦軒道皮會主乃武林當世奇才,世有皮會主,實是我武林之福也!
秦嶺七雄老大斷魂鞭熊大猛道蘇副會主出生人死,為武林除奸,江湖豪俠,無不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