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41美國的政治比藝術值錢
在美國,隻要有錢買票,沒有不能參觀的政治機構。如:白宮、五角大樓、聯合國大廈等等。
可是,參觀藝術機構是分文不要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如:美國最大的美術展覽館、宇宙航行博物館、史密斯森博物院等等。
這可以理解為美國人把政治看得比藝術值錢。也可以理解為政治是能夠用金錢買到了,而藝術的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華盛頓最潭亮的一座建築,就是國家美術館(東樓它也是被美國人吹得神乎其神,並且引為驕傲的一座現代派建築。它的設計者貝聿銘因此而名揚世界,成為當代聲望最高、最富有創造性的建築設計大師。
國家美術館在華盛頓紀念塔的斜對麵,當初這裏隻剩有—塊三角形的地方,美術館的大樓既不能向外擴展,又不能再浪費這塊僅有的三角地。貝聿銘忽發奇想,把大樓設計成三角型,樓裏麵的廳、堂、台、柱及一切裝飾性建築,也一律都是三角型。奇特,新穎,別開生麵。樓前和大廳內的顯眼處,再襯以奇形怪狀的現代雕塑作品,使這個美術館更像一座現代化的藝術宮殿。
館裏陳列著世界著名的畫家和雕塑家的作品,以現代派作品為主。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畢加索後期的作品,他畫了許多赤身裸體、不男不女、似人非人的東西和人身馬頭、人身牛麵、人身獅相的怪物。作者已不想在繪畫藝術上追求發展和完善,而是陷入一種抽象的、恐怖的思想混亂之中。他把人獸性化,也可以理解為把人神秘化。老先生或者認為人生之謎不可解,或者對人類充滿了憎惡,尤其是對男人。
還有一個大廳裏懸掛的油畫,全部是表現男人在角鬥時的神情和姿態,肌肉鼓起,拚死一搏。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人們在角力時的緊張狀態,在拳擊時的野蠻,用來歌頌力量的權威。
展覽館的樓頂上懸掛著一個黑色的鋼鐵製品:鋼製三角形骨架,連著七八個像犁頭一樣的東西,慢慢旋轉。不知是耕耘藝術,還是進行藝術耕耘。這裏畢竟是美國的國家美術館,不論是荒誕派也好,抽象派也好,其作品都頗為高雅,不傷風化。我在其它地方見到的一些所謂現代派雕塑,往往在女人身上打主意。選其臀部或胸部加以演化,搞得又像又不像,讓人一看就能想象出來,誰要捅破這層窗戶紙,他還可以不認賬。其奧妙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在展覽館東摟的西麵,穿過一條馬路,有一所老樓,現在稱為國家美術館的西樓。裏麵陳列著古代和文藝複興前後的美術作品,還有許多美術大師們用現實主義手法創作的油畫珍品,每個展覽廳裏站著一個身高力大的警察。在東樓的現代派作品展覽廳裏則沒有警察看守。
看來美國人也認為,在藝術上傳統的東西比現代的東西更值錢。
我參觀完畢之後得出一個印象:最好的一件藝術展品,就是展覽館東樓的設計和建築本身。
在華盛頓郊外,波托馬克河邊的草地上,有一個奇怪的雕塑品,作者奇妙的構思,大膽的造型,使參觀者精神為之一振,使它成為華盛頓最獨特的一件藝術品。這裏沒有華麗的建築,也不是公園,更沒有管理員、說明書、廣告牌等等招引遊客的東西。這裏是荒天野地,突然從土裏露出一張巨人的臉,下巴上長滿蓬亂的胡須,額頭粗筋暴脹,兩眼噴著怒火,瞪著蒼天。他要站起來,要生存,要獲得自由,然而太艱難了。他的身體被埋在土裏,隻有一隻右臂伸出來,肌肉鼓得像鐵塊,由於用力掙紮,粗大的手指彎曲得像鋼鉗。左腿用力蹬住泥土,露出支起來的膝蓋。露出土麵還有一隻右腳。
這件驚人的雕塑作品,就是半個腦袋、一隻手、一個膝蓋、一隻腳,卻不使人感覺七零八碎,而是看到一個完整的、形態生動而又逼真的巨人被埋在土裏,他正拚命掙紮,想獲得自由。看到它的人無不受到強烈的刺激和感染。它沒有標題,沒有解說詞,參觀者盡可以按自己的思想去理解,去猜度,去思索……
可悲的是來這兒參觀的人很少,而參觀白宮和五角大樓的人卻排成長隊。可見人們對沾染政治色彩的事物的好奇心,遠勝過對藝術的追求和愛好。
離“巨人”不太遠的地方,有一個高爾夫球場,打球者每人坐著一輛電動小車,在草地上跑來跑去。據說當初美國人發明高爾夫球,是為了讓人多散步,增加身體運動量。現在又發明了打球的小車,以車代步。體育運動自動化,這也是美國的一種“先進”。
宇航博物館,則像一座浩大的科學宮。裏麵陳列著有萊特兄弟乘坐的第一架飛機,有世界上第一架超音速飛機,還有第一艘登上月球的人造宇宙飛船等許多實物和模型。把神秘的探索宇宙的科學變成通俗能懂的航天知1,既吹噓了美國的航天技術,又介紹了人類從發明汽球到製造出航天飛機的這一段有趣的航天曆史。
美國的博物館之多,博物館的內容之豐富多樣,出我意料。這個社會,烏七八槽的東西不少,正兒八經的東西也不少;對人們有害的玩藝不少,於人們有益的東西也不少。要解剖這樣一個社會不是容易的,難怪有些在美國生活了幾十年的人,談起美國,仍舊說不出個所以然。真的,假的,虛的,實的,好的,壞的,絞成了一團,晃人眼目。但萬變不離其宗,它總有個規律,我希望能對美國社會的規律摸出一點門道,才不柱此行……
1982年
42紐約的刺激性
華盛頓飛機場的候機大廳裏,多是提公文夾的官員,他們的臉上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
紐約的機場裏,多是夾皮包的資本家,他們機警,傲慢,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下午五點鍾,是機關下班的時間,我見到了這樣一個場麵一從“世界貿易中心”的兩座大廈裏,從帝國大廈、大通銀行大廈、花旗銀行大廈和泛美航空公司大廈等一群群摩天大樓裏,像大河決口子一樣湧出了一股股人的洪流,他們夾著皮包,行色匆匆,塞住了大街小巷。尤其是華爾街一帶,在摩天大樓的陰影裏,人群顯得像螞蟻一樣,渺小而又忙碌,紛紛奔向停車場、地鐵車站……
紐約是由大西洋岸邊的幾個島嶼組成的,市中心在曼哈頓。它是個四麵環水的狹長島嶼,東西長二十公裏,南北寬四公裏。在曼哈頓島周圍,還有皇後市、布魯克林市、裏士滿市和布朗克斯市,統稱紐約。
紐約——這個世界著名的大城市,並不討美國人的喜歡。尤其是生活在西部的美國人,他們說紐約隻代表紐約,並不代表美國。
紐約大而擁擠,街道髒而亂。許多主要街道年久失修,柏油斷裂或塌陷,路麵坑坑窪窪。壞得太嚴重的地方,就鋪上一塊二十厘米厚的鋼板。這樣修路最省事,也顯示美國不缺少鋼鐵。隻苦了市民,行人走上去,一不小心就會絆個跟頭。汽車行駛在這樣的街道上,咯噔咯噔,顛簸不已。
紐約人也顯得較為粗野。到了晚上,有人就在大街上撒’尿。一些年輕人橫衝直撞,有意尋釁。
美國人的文明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了自己不認識、的人,隻要兩人目光相碰,就喜歡點個頭,打聲招呼。但兩個人走個對麵,一方突然遭到壞人搶劫、行刺或者侮辱,另一個人倒裝做看不見,繞道而過。事不關己,不管不間,更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美國人不愛管閑事,是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如果你看見發生了搶劫、行刺和強奸的事情,不趕快躲開,也許會惹惱壞人,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和財產,即便不如此,也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叫到警察局去作證,沒完沒了地被傳訊,耽誤自己的時間,不僅影響收入,鬧不好還會被老板解雇。
在紐約,連這種假惺惺的隻限於點頭打招呼的“文明”也很少見。紐約人的服裝最怪、最雜。連穿著高跟桂的女人,走起來也是一路衝鋒的樣子,帶著一股“野”勁兒。
有強烈的紐約味兒,最能標明紐約的特點,集中體現了美國人所謂的自由和文明的地方,我看就應該數紐約的地鐵和百老彙的夜晚。
怎樣來比喻紐約的地鐵呢?它很像舊天津市的“三不管”一一天神不管、地鬼不拿、仁人君子不問。這種地方是冒險家、投機分子、流氓強盜的樂園,是一種可怕的黑社會。在這裏人類文明仿佛倒退了幾百年,連空氣都顯得粗俗和野蠻。
我們一提出要去乘地鐵,陪同我們的“美中關係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就很緊張,提出約法三章:一,必須集體行動,人多勢眾,量壞人不敢輕舉妄動;二,若為了體驗生活必須白天去,夜晚決不可乘地鐵;三,乘地鐵時,在大站上車,在大站下車。在中國乘地鐵、坐火車,是哪兒淸靜、哪個車廂沒有人,往味兒去。在這裏正相反,要挑選乘客較多和有警察跟隨的車廂上,候車的時候哪兒人多站在哪兒。
在美國工作的同胞,私下裏也告訴我們,光有這兩條也還靠不住,有個旅遊代表團,成員是四個男子漢,人數不算少了。同樣也是在大白天,碰上一個黑人。那黑小子看他們兩眼,便從他們身邊擠過,然後一聲呼哨,不知從什麼地方忽然鑽出七八個黑色大漢,把他們圍住。中國人出差,喜歡把全部家當都放在提包裏,睡覺枕在頭下,上街提在手裏,以為這是最保險的。在美國這樣做恰恰是最不保險的。不消兩分鍾,旅遊團的一千多美元零用錢、一架照相機和其它一些物品,全送給了那一群黑小子。掌管錢財的那位老兄的手裏隻剩下半條扯斷的提包帶。
壞人是很了解“行情”的,他們專搶中國人或者日本人。中國人出門上街喜歡帶現款。而當地人上街買東西多用信用卡或支票,身上常常是一文不名。要命一條,要錢沒有,搶他何益?而東方人到關鍵的時候舍財不舍命,對強盜難免不傾囊相助。對這些剛出門的中國人,也極好辨認,他們西服革履,係著領帶,幹幹淨淨,一本正經,短發淨麵。朝這些人下手一般是不會落空的,頂不走運還可以扒走一套西服。
因此,同胞告誡我們,身上不可多帶錢,也不可不帶錢。帶十元或二十元,此謂“買命錢”。遇上強盜打劫,倘若他一無所獲,就會覺得晦氣,一怒之下也許要置你於死地。如果他能得到個十塊二十塊的,就不會朝你下黑手。遇到這種情況,不要過分害怕,跟他好說好道,曉之以理,說不定強盜還會再還給你五塊錢,叫你夠坐汽車回旅館的。
這算過得什麼日子?未曾出門先想到挨刀子捅或者遭搶劫!人們把紐約地鐵渲染得越是可怕,越激起了我們的興趣,非去坐一坐地鐵不可了。
百聞不如一見,紐約的地鐵的確夠“味兒”!破破爛爛,黑不溜秋,地下鐵路密如蛛網,通到城市的各個角落,有時地鐵也鑽出地麵,在路麵上行駛一段又鑽進地下。使我想起了在狄斯尼樂園參觀過的“鬼府”。紐約的地鐵車站也像一個迷宮,鐵道七叉八岔,站台拐彎抹角、四通八達,構成了許多偏僻的角落,黑洞洞,冷幽幽,陰氣逼人,在這些角落裏常有強人出沒。不要說是夜晚,就是大白天,這裏也如同黑夜。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目光貪婪,麵帶凶氣,既不上車,又不出站,在站台上蕩來晃去,幽靈一般。有些膽小的人,見此情景雖然未遭搶劫,鼯肚子先自軟了三分。
這裏站不像站,車不像車,有鐵的地方都生鏽,有玻璃的地方全被搗碎,發亮的地方漆片全部剝落,白牆變成花花牆。站台上又髒又丨白,鐵道扔了許多紙屑果皮,藏汙納垢。不論是牆壁上,車廂裏外,椅子背上,石柱子上,全被油漆、畫色、墨水塗了個亂七八糟。這些好事之徒,如果是僅僅寫上“XX到此一遊”倒還罷了,他們塗抹了許多下流畫和淫言穢語,也有少量的廢話和正經話。使地鐵變成了垃圾箱,當然是美國人的一種精神垃圾箱。
真是大開眼界,如果不坐地鐵,豈不等於沒有看到紐約?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介紹一家國際筆跡谘詢所的新聞,那些筆跡專家們專門研究和分析人們隨手塗寫出來的玩藝,據說靈驗得很。表麵上看是毫無意義的亂塗亂抹的東西,實際卻反映了潛意識的重要信息,透露了一個人的內心感覺。信手畫尖角和亂七八糟的直線,就說明這個人性格暴躁,心情沮喪。隨意畫圓圈,表明這個人自由散漫,什麼都不在乎。畫眼睛的人,性格多疑。畫星星的人,懷有某種希望。連美國的總統也不例外,肯尼迪喜歡畫白宮和自己別墅的對比,標誌他喜歡改革,裏根愛畫自己不同時期的肖像,說明他善於交際。
這些筆跡鑒定專家為什麼不到紐約的地鐵裏考證一番呢?倘若他們對紐約地鐵裏,已經對人們的視覺和心靈造成災害的亂塗亂抹,做出正確分析的話,那該怎樣解釋美國人的性格呢?
晚上,我們在百老彙一家劇場,看百老彙歌劇院演出的歌劇《安妮》。據白莉娟小姐講,這個戲上演六年多了,演了兩千三百多場,一直盛況不衰,場場滿座。美國政府和資本家都很喜歡這個戲,廣為宣傳,去年拍成了電影。這是個美國式的“全亮色”的作品,劇情很簡單。
三十年代,在一所孤兒院裏,有一個聰明又倔強的小姑娘,她叫安妮,不願忍受胖院長漢尼根太太的管束和虐待,多次想從孤兒院逃跑,都被抓了回來。有一次逃出去的時間稍微長一點,是由於她機警地鑽進了垃圾袋,被收垃圾的工人背出了孤兒院。她寧願到處流浪,忍饑挨餓,也不願再回到孤兒院過那種安定的但是倍受摧殘的生活。安妮在流浪中和同樣也是無家可歸的狗一一桑迪,交上了朋友。從此,她不管到哪兒,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