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身立於天地之間,靜靜站了許久,而後負手瞬移。
瞬移至一座島的上空。那座島上覆著厚厚的火山灰,一片死寂之中偶有綠芽冒出,帶著欣欣向榮的勃勃生機。
那是火山爆發後的霧隱島,早已非當初模樣,從高空看去,依稀還能分辨當年他設下的霧隱大陣的輪廓,在他放棄了這座島時,撤去了大陣樞紐與能量,下方再也不能抵抗火山噴發,而毀於一夕。
他目光在島上尋著,落在當初煙嵐閣的位置,那裏的藤樓卻依然豎立那裏,他心神一動,已經落在了煙嵐閣內。
藤樓很簡單,二層是通閣,蕭陌憶當年常常與玎璫在那裏吃著靈果喝著仙茶,就著六麵風景享受著光景如絲綢從身體表麵拂過,切切實實感受到時間流逝,而她就那麼浪費著。“你有多少時間好浪費?”她說,浪費得如此振振有詞。
樓下左側耳房是蕭燦的房間,當中是明亮的廳堂,那裏還有藤榻與蒲團。
蕭陌憶經常在藤榻上逗得蕭燦哈哈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穿過半個島,進了他的耳中,而竟然就是這樣的一個小片段,讓他忽生了懷念的意味來。
自他從天門界脫出,回神時已經是在仙界,他得了陵仙尊的指點,仙心鼓蕩不受控製,無法壓製隻能立刻閉關,然而這樣的經曆與收獲,他卻逼著自己吸收消化,短短幾十年就出了關,隨即立刻找到扶桑樹逆行回來。
境界還不穩定,修為也並不紮實。
即便他可能是唯一一個正式踏入金仙境界的仙人,卻並沒有讓他覺得有想象中那樣的驚喜。一朝境界突破,卻也並不那麼讓人激動。
他還有事情要做。還有兩個人他還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就因為這一點的訊息缺失,讓他根本無法靜下來。
無法靜下來,大道之上,孤寂難擋,而未曾熱鬧過,何來孤單一說。
不如順心而為!
他終於明白,不管前途如何,他終有牽掛。那份牽掛如此清淺,並沒有厚重到無法承受,不曾如同泥沼讓他陷入其中而無法前行,不曾如甜膩深淵讓他墮入穀底就此沉淪,不曾如陰雨綿綿看不見未來可期,也不曾期期艾艾動搖他本心。
可這清淺牽掛卻又仿佛有千斤重壓在心頭,讓他時時察覺心沉甸甸的,在胸腔之中跳動,而他也能察覺自己正負荷著別人的目光,言語,與看不見摸不著卻時刻能感受到的溫暖。
所以他回到了這一界,他要先補全那一點缺失,再來規劃今後的歲月。
幾十年時間飛逝。
時光荏苒。
而他再次走在人群中時,竟然察覺自己會去觀察那些放在以前,他從不曾在意的人。街上販夫走卒,路途中來往人煙。每一件即便仍然與己無關,卻都變得妙趣橫生起來。
他去了建州,繞過宜州,找過羅州,在漠州邊上聽到過一些傳聞,便沒有踏入那片土地。回到桑州時想起蕭陌憶師門,便隱匿了身形繞去看了看,看到天珀門竟然已經換了門主,又想不知道蕭陌憶知不知道。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凡是跟蕭陌憶有些關聯的門派,都得到了她給的玉簡,玉簡裏有古修仙的一些法則與記載,不盡相同。
他也看過那些玉簡,每一枚都瞧過,心下終是明白,這家夥怕是在天門界內有了奇遇,想從根本上為現下門派做出一些努力,讓他們稍有些改變。
中州那裏三大派都有傳下新的仙諭,半島上魔修的修行開始走上正軌。各州魔侵現象開始變少,局麵得到了控製。
一切都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起來。
而推動這些開始的那家夥卻不知道帶著兒子去了哪兒。
青木仙尊覺得自己的內心如此急躁,可身體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偏偏安步當車。
他走上岩州的傳送陣,取出晶石,校準方向,正待傳送,卻忽然覺得心口一顫。緩緩回頭時,不遠處,有一女子正彎腰對著一個小娃說著什麼,她長發一縷垂在耳邊,麵上神情如此生動,瞪大了眼說了什麼,小孩子卻不聽,惹得她柳眉倒豎,橫眉冷對的,伸出手來就在小娃兒頭上敲了一個爆栗。
小娃兒在哇哇直哭,可惜哭得太假連自己都聽不下去。
青木仙尊沒有察覺自己的嘴角竟就已經彎了起來。
那樣的感覺又冒了出來,仿若三月初春,乍暖還寒十分,陽光如此和煦,就照了過來,讓他渾身暖意。
那女子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來,終是歎了口氣,伸出手去,小娃兒立刻把自己的手塞進她的手中,露出諂媚討好的笑,眼裏哪還有淚水。
一大一小就這麼牽著,轉過身,不時扭過頭來說著一兩句話,慢慢朝前走去。
而九州之上,烏雲正散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