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北京已經滴水成冰,滿天的大雪肆意飛舞,似乎永無停歇之時。
翊坤宮裏的年秋月已經病入膏肓,渾身冰涼,尤其是她一顆破碎的心,一如外麵的天氣,冷如寒冰,即使燒得滾燙的炕頭,也捂不熱她冰冷的心。
自七月尾,年秋月二哥年羹堯掛名的杭州將軍罷免,被降為閑散章京開始,年秋月就夜不能寐,成日渾渾噩噩,焦慮不堪,她擔心二哥此次在劫難逃。
牆倒眾人推,就在年羹堯的生死關頭,朝廷裏一些見風使舵的大臣又連連上書,奏他“欺君罔上”,是“不忠不法之臣,人人得而誅之。”
雍正皇帝順勢下達把年羹堯械係至京的命令。
自此,年秋月本就嬴弱的身體徹底打垮,一病不起,臥床已經一月之久。她麵如金紙,形容枯槁,哪裏還有當初閉月羞花之貌?
吳嬤嬤眼望著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行將朽木的麵容,心如刀絞。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小主子會早她一步離開人世。
她細細地為主子擦拭著消瘦的臉頰,然後又裝了兩個湯婆子放在主子的手下,為她掖好被子。
就在此時,門簾撞擊的聲音響起,朝霞帶著滿身的寒氣一陣風似地衝了進來。吳嬤嬤低聲嗬斥道:“毛毛躁躁地成何體統?擾了主子休息,你可擔當不起!”
朝霞望了眼主子輕輕道:“吳嬤嬤,奴婢知道不該這般沉不住氣,這不遇到急事了嗎?”
吳嬤嬤看看主子沉靜而蠟黃的麵頰,指了指外間,留下暮雲守候,二人躡手躡腳都走了出去。
朝霞急切道:“奴婢從前麵探得消息,二舅老爺已經押解回京,投入刑部大牢,吳嬤嬤,這可怎麼辦啊!”語氣哽咽,很是傷心。
吳嬤嬤慌忙道:“真的?消息可準確?”
朝霞擦擦眼淚不耐道:“哎呀,我的嬤嬤耶,奴婢可不敢撒這樣謊,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啊!”想到主子為了二舅老爺臥床不起,不禁潸然淚下。
吳嬤嬤呆愣了片刻,歎了口氣道:“哎,兔死狗烹了!沒想到二舅老爺立下那樣的赫赫戰功,也……”話沒說完,從內室傳來暮雲驚呼聲。
吳嬤嬤和朝霞急忙奔進內室,隻見年貴妃麵容煞白,嘴唇上沾點著殷紅的血漬,像啼血的杜鵑。
吳嬤嬤心下慌亂,她眼含熱淚抖抖索索地擦拭著血跡,一邊顫聲問道:“怎麼回事?”暮雲戰戰兢兢地回道:“主子剛剛聽見了你們的談話,就急得吐血了。”
這種現象以前從沒發生過,吳嬤嬤心中發慌,急切地喊道:“娘娘,娘娘您怎麼樣了?朝霞快去請太醫!”
養心殿內,皇上正在商議年羹堯的事情,蘇培盛從殿外輕腳輕手地走進來,雍正見他神色慌張,不悅道:“在朕身邊待了這些年,怎麼還如此不經事?何事如此驚慌?”
蘇培盛嚇得跪地道:“皇上息怒,是年貴妃娘娘身子不大好了!這會兒太醫正在救人呢!”
皇上一拳砸在龍椅背上斥責道:“混賬,為何不早說?”說完猛地起身,可是身子卻晃了幾晃,下麵的臣子連忙道:“皇上保重龍體啊!”
雍正用手支著額頭靜待片刻,然後在蘇培盛的攙扶下走出養心殿,坐上龍攆,前往翊坤宮。
雍正望著榻上的年貴妃,麵色蒼白如紙,就連以往嬌豔欲滴的櫻唇也毫無血色,一頭青絲此時也死氣沉沉地蜿蜒在錦枕上,整個人已失去了往日的鮮活和靈動。
他的心為之一酸,眼中已有了濕意。這個女人畢竟陪伴了自己二十幾年,為自己生育了三子一女,沒有功勞苦勞尚在,最重要的是福惠是他的兒子,他可不希望因為年羹堯的事情讓人輕賤他的兒子。
想到年羹堯,他的眸光變得陰冷起來。年氏跟隨自己二十幾年,曆來都是小心謹慎、夫唱婦隨,可是就因為年羹堯,才使得她和自己離心離德,臨到死了還以死要挾自己放了年羹堯。
哼,朕絕不會輕饒了他。
隻是現下他皇位尚未坐穩,若此時發落有功之臣年羹堯一家,隻會寒了跟隨自己臣子的心,給胤禩一黨可乘之機。
雍正回到養心殿已是深夜,他望著滿天的寒星,心裏竟有幾分惆悵,年氏的樣子已時日不多,年羹堯的命定然是不能留。他必須早做打算,不能讓人鑽了空子,趁機壞了他的名聲,動搖國基。
雍正思慮再三,吩咐蘇培盛道:“蘇培盛,傳朕的旨意,即日起年氏晉升為皇貴妃。妃病如不起,一切禮儀視皇貴妃例行。”
十一月二十二日,昏迷中的年貴妃終於清醒過來。她眼眸清冷,掃視了一眼圍在自己四周的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