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遠眯了眯眼。
染著血汙的小臉在陽光下蒼白得近乎透明,精致眉眼間都是怒意,杏眸裏有著對他的嫌惡,還用袖子去擦拭下巴。仿佛他剛才掐她那一下,就染上了髒東西似的,他看著看著就無聲笑了。
“很好,楚梓芙,這樣的處境也沒有磨掉你那點傲氣。我好人做到底吧,算是以德報怨,我送你回去。”
他說罷俯身,霸道的快速一掌刀打暈了她。
梓芙陷入黑暗前覺得自己還是要被滅口,哪裏會有打暈人的好人。
半個時辰後,鎮北侯世子救了跌落到假山下的三姑娘一事就傳遍威遠伯府。
***
晚間突下起了大雨,將整個京都籠罩在嘩嘩聲響中。
威遠伯府一小院的廂房內燭火昏黃。
林梓芙坐在妝鏡前,指尖輕輕滑過發黃的銅鏡,冰涼的觸感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花園裏那兩個男子沒有認錯人。
而是她成了他們眼中那個人,她林梓芙變成了威遠伯府的楚梓芙。
原來她還是死了,死在祁王府,冷箭穿心。
她心頭驟然一疼,握住銅鏡的手骨節發白,眼裏升起滔天地恨意。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個祁王,好個天家無情,她林家一門忠烈,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不過一眨眼,她爹爹就被陷賣國通敵,與娘親死在昭獄中,弟弟在戰場上下落不明,怕也是劫難難逃。他們鎮國公府轉瞬家破人亡。
梓芙手中銅鏡咣當一聲被摔在地上,她身邊的白芨被嚇一跳,又見她神情痛苦的扶額,怯怯開口勸著:“姑娘,您傷了頭,還是躺下吧。”
梓芙抬眼看她,那種淡如水的眸光讓她縮了縮脖子。很奇怪的,白芨害怕梓芙那樣的目光,似乎什麼感情都沒有,叫人心裏直發怵。
“姑…姑娘……”白芨畏畏縮縮再喚一聲。
“扶我在屋裏走走。”梓芙收回視線,撐著妝台起身。
她腦子裏還有些亂,傷口又疼,有些事理她要好好理理。
白芨不敢再勸,上前穩穩扶著她胳膊,梓芙腳步往哪,她就往哪。
其實這屋裏也沒有什麼好轉的。
三闊的屋子,一明兩暗,帶東西耳房。家具雖是貴重的檀木,可已經有些年頭,落漆殘舊,實在不太像一個伯府嫡女該住的屋子。而且這屋子裏,連件值錢些的擺件也沒有。
梓芙轉了一圈,最終停在內室掛著長弓的一麵牆前,腦海裏雜亂的畫麵引出一段回憶。她伸手將弓取了下來,細細摩挲著上邊的紋路。
這張弓她也有,說起來,這個威遠伯府的嫡女與她還有一段緣。
前威遠伯成名前是宣府的守軍,她爹爹領旨任宣府總兵前去禦敵,就成了她爹爹身邊的副將。前威遠伯為人正直英勇,與她爹爹合作無間,更巧的是兩人相熟後發現兩家女兒居然同名,這種緣份讓兩人更加親近。她爹爹偶得兩張大師製的弓,一張給了她,一張就給了這位威遠伯的嫡女。可惜,前威遠伯不久後戰死,這爵位還是她爹爹為他請封的。
而她在出嫁前也見過這威遠伯嫡女一麵,那是威遠伯全家遷到京城的時候。
不過三兩年,居然一切都事是人非了。
梓芙回憶著過往,輕歎一聲。
威遠伯嫡女如今不過十三,究竟是撞破什麼會嚇得失足從假山跌落,殞了命。她的記憶中,她還有個繼承了爵位的胞弟,如今是在……
她自沉思著,白芨卻是驚呼一聲,“姑娘,您傷口裂了!!”
白紗上正滲出刺目的紅色。
“姑娘,您快躺回床上去,奴婢這就叫醫婆子來。”她慌慌失失地轉身,然後撞到什麼東西,屋裏響起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我燉了兩個時辰的湯!”懊惱的聲音響起,緊接就是白芨喊夫人連聲認錯的動靜。
才進門來的婦人裙擺沾著雨水與花泥,眼下又被潑了葷腥湯汁,一身狼狽不已。可她卻不顧自己,隻心疼地盯著狼藉地麵。
外邊吵鬧得很,還握著弓的梓芙緩緩走到槅扇邊張望。
她才現出身形,卻是一個身影衝了過來搶她手中長弓,“三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去?你現在身子不好,可不能衝動,要回小伯爺的事,我們可以再慢慢商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