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金刀
我在出租房裏住了三天,也不曉得那兩個女漢子是通過什麼途徑獲悉我是刑滿釋放人員的情報的。她們一起去找房東交涉,並且軟硬兼施,房東就給元寶下了最後通牒,要求我必須馬上搬出去。我不想讓好兄弟難堪,更不想寄人籬下,索性選擇自行離開。
臨行前,元寶把領到的薪水分給了我一半。我推辭道,無功不受祿,你把錢給了我,芫荽十三妹那邊怎麼辦。他打著哈哈說,沒有香菜了,還有蔥花,還有薑,還有蒜。少了你童狡,我得丟失多少青春記憶,前半輩子豈不是要白活了。他還說這回總算還清了欠我的那三百個溜溜蛋,無債一身輕。我差一點感激涕零,當即許下豪言壯語:苟富貴,勿相忘!
這時,元寶接到了一個神秘電話,隻見他躲到一邊,臉色凝重,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什麼就匆匆掛斷了。我感覺事情有些不妙,因為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滾刀肉一樣的元寶對誰如此低聲下氣過。
元寶蹲在地上,用雙手使勁往腦後攏了攏頭發,看出來此刻他很焦慮。他盯著地板上的一隻正趴在一個方便麵調料包撕口處覓食的螞蟻發了一會兒呆後,猛然握緊拳頭在地板上重擊一拳,然後果斷起身走到床邊,拿起那個鼓鼓囊囊的油膩膩的大枕頭撕開,從裏麵掏出一根一尺多長,略帶彎形,外麵纏了一層破布條的東西。
元寶鄭重地把它交到我手上,好像完成了一次偉大的交接儀式。我問元寶這是什麼玩意兒,元寶說來不及跟你廢話了,你隻需記住命在此物在!他讓我趕緊走,並且囑咐我,最近一段時間,如果他不給我打電話,我絕不能主動聯係他。
我知道元寶這次是遇上大麻煩了,我倆都彼此心照不宣。但我不想輸給這沉悶的氣氛,我就調侃道,你這臭小子,剛才還被你感動得稀裏嘩啦,這不,屁股還沒坐熱呢,你就攆我走,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走在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中,雖然我很孤獨,但我仍是天地間的一份子。
路過公路邊的一處綠化帶時,我手握命根子撒了一泡熱乎尿,並饒有興致地甩動著給那些枯花敗草施肥。也許那一刻,我曾希望它們能死而複生吧?我自哂道,你算哪門子邪氣的源頭?你若真會滋生禍根倒好了。
自從我鋃鐺入獄之後,林小雅便杳無音訊,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不知她現在飄落何處,過得開不開心。
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滿臉絡腮胡子的流浪漢正站在綠化帶盡頭的一個環衛垃圾箱旁邊翻找東西吃。他佝僂著身子,歪著腦袋偷瞄我,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嘴唇外翻,露出幾顆焦黃爛黑的牙齒。
他的發型很有個性,從腦瓜頂中間一分為二,看上去涇渭分明。左半邊光禿禿一片,右半邊的頭發則像瘋長的荒草一樣。
好奇心驅使我走了過去。
流浪漢從容不迫地從地上撿起一個煙頭,問我借火。我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紅將”遞給他,並替他點煙。他盤腿坐在地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從懷裏摸出一麵長滿銅鏽的青銅古鏡。
借著路燈投射下來的光,他開始用夾煙的手指梳理像雞窩一樣的亂發,他是那樣仔細,以至於煙頭燙焦了他的一卷頭發,他都沒有發現。
我正要提醒他,他卻突然出口成章:對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唯有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