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婚(上)(1 / 1)

六月初八這一日終究還是來到,一大清早的,崔珠克便是張羅了起來。宛毓坐在暖閣裏的花梨木梳妝台前,兩排宮人羅列著伺候。宛毓拿起銅盆中的白巾子淨麵淨手,才是嗅到一大股子玫瑰汁子的味道。

“奴婢知曉福晉喜歡玫瑰汁子,便是鬥膽在裏頭摻了些。”寶卿站在宮女最首,一個一字髻上飾著一個暗紅色的珠花,個個宮人都是一襲暗紅的衣裳,也寓意著喜慶。一口一個奴婢的稱呼自己,並非往日寶卿二字;喚宛毓也是一口一個福晉,並非往日姐姐二字。捧著銅盆的小宮女低著頭應應諾諾的,宛毓看著鏡中的自己,癡癡笑道。

“喚什麼名兒?竟如此怕我。”

那宮女聽著了,連忙跪在地上捧著銅盆,說道:“奴婢喚作晚桂。”

宛毓點點頭,合了眼,示意由著那些堆宮人一個個輪著來伺候自個兒。崔珠克將那南珠篦子沾了桂花水,為宛毓盤了圓髻。而崔珠克明白宛毓心意,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在圓髻上飾了先前太後賞下來的累絲嵌寶石金鳳簪。純貴妃才是到,可如今時辰也算早,裕貴妃按理是不能來瞧的,便也隻派了繪秋過來一路看著。太後本是想早早起來,但是禮儀繁多,宛毓和崔珠克為著太後身子,力勸太後,太後才是擱下了這想法。

“姑母。”宛毓輕輕的開口,看著銅鏡中的純貴妃。

純貴妃唇畔含笑,接過宮女紫檀雕木托盤上的鳳冠,崔珠克和寶卿也扶著那鳳冠,生怕是出了什麼差池。純貴妃手裏拿著的鳳冠往宛毓的圓髻上壓下的那一瞬間,宛毓隻覺像做夢一般,竟是真真切切的便嫁人了,況且,並非真心喜愛自個兒。宛毓似乎體會到當年長姊嫁人的滋味,怕是也曾打算哭喊著不肯,可那鳳冠壓下的那一瞬間,她們便丟了自己,她們僅僅是日後的代表著博爾蘇特氏的人罷了,這鳳冠,注定就是一份責任。

宛毓打理好時,時候還早,純貴妃也還在左右忙活著。一大群宮人來來去去的,讓整個慈寧宮都上下喜慶了起來。宛毓壓著鳳冠,頭自然是不能隨便的擺,生怕是這鳳冠給落了下來。純貴妃為宛毓拂了拂鳳冠上的素銀珍珠流蘇,指上套著的海水玉護甲紋路都落在了宛毓眼裏。宛毓輕垂鴉睫,濃濃淺淺的黯淡都在眸子裏。

“姑母,宛宛有一事相問。”

“說罷,往後想必咱們更是少見了。”純貴妃笑笑,陪宛毓坐在了紫檀木小桌前。手搭在了宛毓的手背上。宛毓側了螓首,說道。

“宛宛得此榮耀入了貝勒府作女主人,是不是因為宛宛生來這副模樣像極了三姐?”

“宛宛,你要記住,你姓博爾蘇特氏,就注定為博爾蘇特氏爭光。無論是高是低,你的姓氏,既是你的榮耀,也是你的負擔,你隻要明白,隱忍二字的重要便好。”

“你三姐心性高,哪怕是嫁來了,怕也隻是丟了博爾蘇特氏的臉麵。你若是一輩子都惦記著你三姐,也隻能活在你三姐的影子裏。到時候,別怪姑母狠心,隻能怪你自個兒活該。”

“往後的路如何走,姑母幫不了你多少,看你的造化,和你自個兒了。”

純貴妃懶懶嗬笑一聲,便是回了宛毓,宛毓心裏頭反複念著“隻能怪你自個兒活該”這一句,的確,至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活該。她活該就如此甘願的任人擺布,像棋局上的棋子,走一步,退一步,永遠都身不由己。

“哀家起晚了。”太後帶著一個隨侍的宮女過了來,除了宛毓,人人都在欠身請安,宛毓雙手壓在腰測,說道。太後掃視了閣子幾眼,也不過冷冷淡淡吐了字讓人平身。崔珠克看著太後,笑道。

“太後今兒氣色更好了些,想必是因為福晉的事。”

宛毓一身暗紅色的嫁衣裹身,上頭一看就知道是精細的手工活而,繡了不少石榴、合歡、雲紋各種十餘種喜慶的花樣。晚桂聽說了,自然也是羨慕不已,心裏頭也是暗暗惦念著,自己往後若是能有這個福氣該多好。隻可惜她是個小小地方官員的出身,家裏頭的弟弟又是個不爭氣的,她也便隻能夠入宮找出路了。

太後往宛毓手裏塞了個蘋果和金鑲玉如意,宛毓就呆坐在椅子上,方才早起本是迷迷蒙蒙的天兒,如今卻亮了許多。門外的太監一聲高呼“吉時到——請福晉上轎”讓宛毓猛然驚醒,才覺這一切都並非是夢。晚桂扶著宛毓拜別,宛毓屈膝,軟聲道。

“宛毓拜別太後娘娘,恐今生難報皇太後大恩大德。”

太後從宮女手中的托盤,拿起那一方紅綢,依照禮節甩了三次,才擱置在了宛毓身上。宛毓隔著一張紅綢,自然是看不清楚的,被晚桂扶著,便是上了轎子。宛毓上了轎後,聽到了那一聲起轎,心裏頭不知道是苦是甜。掀起了喜帕,又撩起了轎簾,看到了太後的一襲儀仗以及純貴妃,宛毓才發現,她們處在深宮,竟是這般的無助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