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喪子 (2)(2 / 3)

這合府上下,真正盼著弘暉早日康複的,除了四阿哥和那拉氏,大概就隻有絲毫沒有利害關係的我了。其他人,莫不各懷心事,自打算盤。

那拉氏絲毫沒有了平日的從容,現在的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母親,為自己兒子的病日夜揪心,心力交瘁。

坐了一會,我告辭出來。走出院門口,迎麵碰到四阿哥。

我上前行禮,他衝我點點頭,走了進去。暗自留神他的表情,還是絲毫不亂的平靜。自己的兒子,他不擔心?我搖搖頭,稚子而已,雖然疼愛,也不是生活的中心,他關心的東西太多了。望著他的背影,我突然一陣難過,這裏到底,還有沒有可以讓我相信的東西?連父子親情,都隻是這樣。

當晚,弘暉病重,又拖了一日,終還是離開了人世,年僅八歲。

我忙趕到那拉福晉房中,發現裏麵已經站滿了人。抹淚的、勸慰的,吵吵嚷嚷,而唯一不出聲的,就隻有木然坐在椅子上的那拉福晉。我的心,被揪得一痛。那拉福晉平日最講究儀態,無論何時頭發都一絲不亂,腰都挺得筆直。而現在,她軟軟靠在椅子上,眼神遊散,一動不動,似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悲哀。

為什麼她經曆這撕心裂肺的喪子之痛,還要在這坐著聽這些言不由衷地安慰之詞?我回頭低聲吩咐了碧雲幾句,轉身走到後院。

過了會,那拉福晉緩緩走出來,步子有些蹣跚。我過去扶住她,她疑惑的看著我。我歎了口氣,轉過身去輕輕抱住她,柔聲道:

“姐姐,這沒人,你難受就哭出來吧。”

那拉福晉身子一僵,隨即微微顫抖,我輕拂她的背,抬頭望天。一時間四周寂靜無聲,隻有呼呼而過的風聲。

我的肩膀上,濕了一片。那拉福晉絕望,通過她止不住的顫抖直傳到我心裏。我靜靜在這陪著她,覺得嗓子有些哽咽。

“衡兒,你沒做過母親,不會理解,失去了孩子意味著什麼。”我緩緩往回走,心裏想著那拉福晉哭過後,神色平靜的對我說的這句話。

是的,我沒做過母親,可我做過女兒。

一個一直不敢深想的問題突然湧上心頭,衝的我站不住。回過頭讓碧雲先走,我過去扶著柱子,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嘴裏鹹鹹的,嘴唇被我生生咬破。

我的媽媽,是不是現在也在時空的某一角落,強忍著痛苦,默念著我的名字流淚?失去了我,她會怎樣?想到小時候我生病時她焦急的臉,想到上大學時打電話她裝作不在意卻不小心流露出盼望我回家的意思,想到和她手拉著手逛街,想到和她嘻笑打鬧,徹夜長談,想到我最孤獨最無助時,媽媽用淡淡的語調勸說,讓我知道我永遠有最有力的支持……別人的心隻能分我一塊,而我卻永遠是媽媽的唯一。

如今沒有了我,媽媽你怎麼辦?那拉氏悲傷的臉,慢慢和我媽媽的重合在一起。

我哭到渾身脫力,軟軟靠在柱子上,一時間腦裏一片空白。

“是衡福晉?”隱隱聽到有人說。

我木然抬頭,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太監在我麵前詫異的看著我。是誰?我想不起來,也不想去想。擦了擦眼淚,我不看他,轉身離去。

冷風吹得臉上的淚痕生疼,我不由得加快腳步。不敢再想媽媽,但那拉福晉的悲傷卻深深感染了我。

“你又是怎麼了?”一個聲音叫住我。

抬頭一看,四阿哥站在我麵前,麵色陰沉。

他這是下朝回來?我的心中不禁一陣憤怒,那拉福晉雖然不說,但對四阿哥,也是怨的吧?但他是夫君,他是天,雖怨又怎敢表現?這種日子,不在家陪悲痛欲絕的妻子,還照常辦公上朝,做給誰看?

兒子死了,帶走了母親的一切,卻換不回父親的一天陪伴。對那拉福晉,弘暉是唯一,對四阿哥,不過隻是個“之一”罷了。這裏有幾個唯一?卻有太多的“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