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夜色中溫語慰婢女(1 / 2)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慢慢睜開了眼睛,卻發現麵前有一張大大的臉,我驚得嘴巴足可以塞入一個雞蛋,腦子裏一片空白,極度的恐懼使我忘記了呼喊。過了幾秒鍾,我的腦子才開始運作,眼睛也適應了夜晚的光線,眼前的那張麵孔慢慢清晰起來。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張麵孔的主人就是我的主子,這府裏的至尊——十三阿哥。十三阿哥黑夜裏不呆在自己的房裏,跑到這兒幹什麼?難道他有嚇唬別人的癖好?還是他也同我一樣有化解不開的哀愁?不管怎樣,看清是他之後,我的一顆心從嗓子眼又滑落到胸腔裏,不禁長出了一口氣。總之,是人不是鬼,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他見我鬆了一口氣,不禁輕笑出聲:“你膽子還挺小的?既然這樣,你一個姑娘家晚上一個人跑到這兒幹什麼?你就不怕真有壞人嗎?”我聽著他這有點責備又帶點關心的語氣,眼睛又潮濕起來。黑夜裏,他看不見我的反應,以為我真的被嚇到了,又緩和了語氣:“我也不是想嚇你,隻是在宮裏喝了點酒,想一個人到這兒靜一靜,沒想到就看見了你在這裏哭。怎麼?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嗎?”

他的語氣溫柔得令人心碎,但是我能和聽他說什麼呢?我總不能和他說我是三百年之後的人,靈魂附到這個丫頭的身上,因為中秋節到了,我在這兒為我自己的命運擔憂而哭。我相信,再通情達理的主子,聽了這段話恐怕都要抓狂了吧?他肯定以為我真的是個女鬼,要找人把我燒了吧?

由於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話,我還是沉默。他等了一會,見我還是不語,終於耐不住了,自己猜測著問道:“是不是想家了?”一句話,又勾起了我的惆悵,我哽咽著說道:“我是想家了,可是我沒有家。”

他聽完我的話,先是怔了怔,繼而眉棱骨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雖然月光下看不甚清,但還是能感覺到,一定觸動了他心底某一深處的軟弦。他沒說什麼,停了一會,他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說道:“夜深了,露水重了,你倚在這兒會著涼的。今晚的月色朦朧,我領你走走好嗎?”我掙了掙,紋絲不動,我心底也不討厭這種感覺,就任由他牽著我。從沒有一個男子這樣對我,我懵懵懂懂地,隨他沿著湖邊漫步。周圍籠著一層薄薄的暈,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不再空了,渾身暖烘烘的,即使在這秋露深重的夜晚也沒覺出絲毫的冷來。

許久,他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地開口了:“小的時候,額娘也這麼牽過我的手。那時的我天真可愛,雖然很少見到皇阿瑪,但有額娘在,我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額娘長得好美,彎彎的眉毛,就像天上的月牙,大大的眼睛,亮亮的總能照出我的影子。笑的時候,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但是額娘的位份底,我交由其他的嬪妃撫養,很少能見她一麵。即使這樣,我的心裏也有個盼頭,盼著時常能和她見一麵。可是上天是如此不公,早早地就奪走了額娘的生命。今天是額娘的忌日,我在宮裏看到其他的阿哥、公主們節日裏都能和自己的額娘們共聚一堂,隻有我一人形單影隻,忍受這孤獨的煎熬。”說道這兒,他唏噓出聲,再也講不出話來。

原來他也是個苦命人啊,即使貴為金枝玉葉,很早就沒了母親,有再多的榮耀也沒人來分享,和我這個下人一樣,也是孤苦無依的。“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今晚的十三阿哥不在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子了,他也有感情,他也需要父母的關愛。可是他的額娘早早去世,給不了他母愛。他的父親又是那至高無上的第一人——當今的皇帝,整日忙於處理政務,有心也未必有力啊。這就是生於帝王家的悲哀,永遠也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樣享受到天倫之樂。

我一時想不出怎麼安慰他,他好像也並不需要我的安慰,看來我隻要認真傾聽他的心事就夠了。我們就這樣慢慢走著,他依舊牽著我的手,緩緩說道:“額娘去世五年了,一個阿哥,沒有額娘的庇護,在宮中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啊。額娘活著的時候,深受皇阿瑪的寵愛,我自然也就成了眾矢之的,別的妃子也就難免嫉妒。額娘去世之後,我的日子也就一落千丈了,誰都來欺負我這個沒娘的孩子。皇阿瑪日理萬機自然顧不上這些小事。後來皇阿瑪把我交給德妃撫養,我和四哥的感情深了起來。四哥麵冷心熱,別人都怕他,唯獨對我好,我們勝過一奶同胞,連十四弟也沒我們這麼親。這一輩子,我能有四哥這樣的哥哥,即使過早沒有了額娘,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說完歎了一口氣,似是要吐盡所有的憂愁。接著用輕快而堅毅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發奮讀書,用功習武,立誓要超過所有的阿哥,終於收到了皇阿瑪的讚賞,他經常誇我,還說梁山泊上有個‘拚命三郎’,我家出了個‘拚命十三郎’”,說到這兒,他輕笑了下,轉過臉來看著我:“你是不是覺得好笑?”我搖搖頭,他接著問道:“你叫婉兒是嗎?我問過了大總管。”我點點頭。之後他笑了笑:“你聽我說了這麼多話,能告訴我你今晚為什麼會在這兒哭嗎?你的家呢?”我想了想,既然不能說實話,還是編一個合理的身世吧。我是一個下等的女婢,誰還在乎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