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外物》有雲:“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
萇弘被周王殺死,有人用玉匣收其血深埋地下,三年後取出,血已化為碧玉,萇弘後裔遂改以‘碧’為族姓。碧族自此隱匿不出,世代居於蜀地。近百年後周朝頹敗,碧族中卻發生一件異事,誕下了一名碧瞳女嬰,此時族中神跡突顯,囑碧族傾闔族之力助周王重興江山。原來萇弘熱血化碧忠魂不散,雖受周王之害,卻不忘報國之義。碧瞳女嬰長大後被周王封為萇弘聖女,碧族憑借聖女體內流淌的碧血和一種神咒,極短時間內蕩清朝中動亂,大周朝昌盛一時,世無可匹敵之國。蘊含著萇弘忠魂的碧血一代代在碧族中流傳下來。
碧族人口稀少,懂得神咒的人就更少,操縱神咒除了冗長繁雜的咒語,還需要十二根銀釘。這十二根銀釘是萇弘身上的骨頭所化,神跡突顯那一夜,被族人從已經腐蝕的棺木中取出。碧族中有祭司四人,每人分掌三根銀釘,需得四人同時念動咒語才可以發動神咒。
可是十年前周朝徹底覆亡後,碧族為國殉難,據說已經全部滅絕,原本萇弘聖女的事情在周朝就是個絕大的秘密,時至今日知道的人就更少。
殷釋坐在燈下,把玩手中銀釘。這根銀釘跟普通的銀子不同,上麵好象還發著一層淡淡的金光,釘頭蓮花花樣不複雜,但仔細看時,十二朵聚合的花瓣,瓣瓣皆有脈絡,極細極細的紋路並不是簡單組合,當中必定有種特殊的規律。
他把銀釘在手心裏比了比,想象著它貫穿血肉時的情景,鋒利三棱上開有血槽,分明是為了取血而鑿,那隻黃鸝兒,被刺穿翅膀之後,還能不能飛翔?
萇弘聖女的事情他所知並不多,隻是影影綽綽從故老的宮人那裏聽說過二皇子的母妃曾經是個神秘的人物,除了終日獨居離宮之外,還長了一雙可怖的碧綠色眼睛。其實殷釋見過她的,他印象很深刻,就在小時候父皇帶著他們兄弟三個到離宮中渡夏的那一年。離宮中也有高台,就象皇宮裏剛被火焚的登雀台。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跑到那裏玩,看見斜陽裏的高台邊站著個蕭瑟的背影。藍色衣衫的女子慢慢轉過頭,薄紗覆麵,身姿旖旎。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碎了手裏握著玩的瓷虎,藍衣女子扶起他,幫著把紮進手裏的瓷片取出來。
他看得分明,那女子兩隻手中都有傷痕,猙獰恐怖的暗色傷口,愈合多年,還是高高隆出皮膚表麵,印在潔白的皮膚上,象一場噩夢。
再看看這枚銀釘,如果被它釘穿過血肉,恐怕就會留下那樣噩夢一樣的傷疤。
可是那個全身沒長幾兩肉的小丫頭,她身體裏的碧血,當真象傳說中講的那樣,擁有足以讓周國安定富足上千年的神力?這一切莫非隻是以訛傳訛故弄玄虛?
殷釋笑笑,把銀釘往桌上一拋,對門外那道影子沉聲道:“既然來了這麼久,怎麼不進來?”
黑袍人緩步跨進書房,躬身道:“見大皇子正在沉思,屬下不敢驚擾。”
“去看過了?怎麼樣?”
“這個……不好說。”
“哦?”殷釋揚眉,“怎麼個不好說法?”
黑袍人身子躬得更低:“單憑一雙碧瞳屬下還不能確認,如果……如果能得黃姑娘一滴血,用這枚銀釘一試便能確定。”
“一滴血?”
“是。隻是大皇子吩咐過不能傷了黃姑娘,故而屬下……”
殷釋看看他,沉聲道:“你告訴我,怎麼試。”
陪著黃鸝兒到皇莊來的自然非阮仙莫屬,名義上是來侍候,其實她離大皇子遠遠的,畢竟是皇子,再怎麼輕車簡裝,跟來的內侍宮女還是有一堆,從頭到腳從起床到睡覺都安排好好的,黃鸝兒隻要遠遠留在大皇子的視線之內,就算完成任務。總之不管大皇子怎麼問,她隻要推說不認識那個刺客,就完了。
她自己這麼硺磨著,還安慰比平時謹慎一百倍的阮仙。阮仙當然不會象她這麼單純,別的不說,大皇子何許人也,經見過的美人成千上萬,黃鸝兒除了一雙突然變異的綠眼睛之外哪一點吸引人?大皇子居然這麼拉下身架主動開口向弟弟要個女人,單這種匪夷所思的舉動,就足夠讓人生疑。
怪不得臨走時候二皇子的臉那麼難看!
阮仙歎口氣,梳完黃鸝兒的頭發,把梳子放在梳妝台上:“黃姑娘,這兒不比肅陽宮,咱們一舉一動都要仔細,好歹熬過這一個月。”
“我知道。”黃鸝兒摸摸臉,從鏡子裏看看美麗的阮仙,唉一聲:“阮仙姐姐,你真漂亮!”
阮仙笑笑去收拾床鋪,黃鸝兒兩隻肘撐在梳妝台上,托著頭,打量鏡子裏的自己。昏黃燈光下,碧色不是那麼明顯,隻是比以前烏黑的瞳仁稍微暗一點,她掠掠劉海,眨眨眼,又眨眨眼,無奈地做個鬼臉,起身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