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2)

月過中天,月光照在漢白玉祭壇上,祭壇發出瑩瑩的白光,王白石用力在自己的那根燈柱上一拍,紅色火光打個呼哨霎間消失。殷釋從祭壇上下來,沉聲道:“現在已經是夜半,快些打開地宮入口!”

王白石微微躬身說了聲“是”,然後一撩衣襟走上祭壇,恭肅站立在正中央,雙手平舉,手拈口訣雙腕翻轉,飛快無比地結了幾個手印,口中輕叱一聲,全身黑衣象迎著風般全數鼓蕩起來,象被利劍劃過一樣,一眨眼的功夫裂成無數碎片,露出裏麵穿著的一件白色長袍。

很古樸的樣式,深裾廣袖,王白石口中低吟不止,或踏步,或旋轉,夙夜裏,荒亂的殘宮斷垣裏,隻能聽見他時而急促時而停滯的腳步,咽咽的,象沒有用力擊擂的鼓聲。

黃鸝兒記得手掌撫摸過的那張鼓麵,看似平滑,其實也有些粗礪,用力按上去微微凹陷。那樣大的一麵鼓,據說是剝了整隻大象的象皮才能蒙製而成,高壯可怖的力士手持巨棰,擂動時揮出迫人的風。

巨鼓架在粗大原木所製的鼓架上,鼓棰落下時,發出沉悶聲響,仿佛空氣、仿佛所有人的內髒和血液都跟著震動,祭壇邊身穿潔白長袍的身影隨著鼓聲起舞,吟哦聲不絕不斷,所有聲音彙成一道蜿蜒的浪,裹住祭壇上的女人。

女人身著繁複宮裝,長發垂至腳踝,站姿僵硬痛苦,一雙手臂忽抬忽放,似在掙紮。祭壇邊麵色焦灼的男人大跨步走到巨鼓邊,奪過力士手裏的巨棰狠狠向鼓麵砸去,深壑底馳出一萬隻怒騖,驚飛拍打,鼓聲震醒祭壇上的女人,她抬起低垂的頭,睜開雙眼,兩道碧綠視線投向男人,潔白牙齒緊咬雙唇,唇邊已經滲出綠色血痕。

仍有頑固的力量捆住她,全身的碧血奔瀑一般在身體裏湧動,被不知身在何處的那塊碧璽激撩引誘著,想勃發出它雄渾的力量。要怎樣才能與之抗衡?她不知道,想過無數辦法,試過一次又一次,每回都敗下陣來,這一次又會怎樣?

此刻手握碧璽催動血咒的那個人,當真就狠心至此?她齶間發力,嘴裏嚐到自己碧血的腥味。所有海誓山盟,他都忘了麼……

不能!再也不能這樣下去!

可是胸臆間被利針刺中一般灼痛起來,沒有銀釘鎮輔,體內的神力已經超出尋常血肉所能負荷的極限,每寸皮膚每個毛孔都成了即將崩坍的險堤,一麵是深不見底的危崖,一麵是劈不開鑿不穿的伏波千層。

終於她還是厲吼一聲,身軀猛震,從天而降的一道碧光響應著這聲長嘯墜入她的胸膛,更加粗壯的碧光從她身體裏映射出來,直射向遼遠天際。

無休無止的榨取,不肯給她留下哪怕是喘息的力氣。搖搖欲墮的身體落入男人的懷抱,她渾似已經死去,好半天幽幽吐出一口長氣。男人切齒:“殷瓚!我誓將你生啖活剝!”

周圍舞動的祭司跪成一圈,看看殷殷哀傷的他們,女人眼睫顫抖了一下,落下兩滴眼淚:“隻是……我的璃兒,以後……怎麼辦……”

“鸝兒!”殷釋輕喚,黃鸝兒猛醒過來,黑夜裏,他看不出她的臉色已經有些灰敗。順著殷釋的視線看向祭壇上的王白石,他已經讓出正中央的位置,隨著他舞步劃動,塵封已久的灰土草屑有些鬆落,露出漢白玉石上雕刻的一朵重瓣蓮花。

黃鸝兒有點僵硬,睜大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她長長地看了殷釋一眼,流轉的眼波裏又平靜、又錚然,仿佛雜坐的亂筵裏響起一曲清歌,讓人忍不住停盞凝聽。

一腳踏上蓮花,有熱流從腳心傳來,黃鸝兒想起許多年前站在這裏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命運所做的抗爭。同樣為人母,她深深體會到母親的痛苦,自己無法躲避的不幸也注定要落到女兒的頭上,這種絕望,無計可施。

王白石圍著黃鸝兒繼續舞動,一連串陌生的詞句從他嘴裏吐出來,每個音節都帶著沉重的力量,黃鸝兒覺得周身上下被什麼東西敲打著,有點痛。

“娘娘,得罪了!”

王白石抬手拔下髻上長簪,一頭長發隨即披落下來,隨著他的舞步拂動。長簪亮銀所製,在夜色裏劃動幾下,厚重空氣裏留著刺目的閃亮痕跡。黃鸝兒隻覺得左手無名指指尖突然一痛,手腕已經被王白石握住,她的身子被拉得往左一傾,指尖上被擠落的數滴鮮血已經全數滴落在蓮花花蕊上。

碧血先是凝在漢白玉石的表麵,象一顆顆綠色的細碎水晶球,微微滾動,滑進花蕊上鑿出的蓮芯裏,一瞬間滲進饑渴很久的無名饕餮口中。閃亮的銀絲以花蕊為中心向四周緩慢發散開,漸漸彙成一綹,依次點亮石刻蓮花的十二片花瓣,最後一片花瓣也亮起之後,祭壇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有一處明明塌陷進去,現出五尺來長一尺來寬的平整凹洞,隨即第二次塌陷開始,緊貼著第一次的凹洞,長寬相類,隻是更深一些。更多的塌陷轉瞬即逝,一層又一層,深了又更深,以黃鸝兒站定處為□□,竟然現出一道向下延伸旋轉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