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沉沒隻用了一眨眼的功夫,身著黑衣的殷釋連掙紮也沒有,就從黃鸝兒大張著眼睛的視線裏消失,隻留下翻騰的碧血和一串汽泡。她發瘋了似地狂喊著,使出全身力氣廝打,可沙老公鋼鐵般的胳臂竟然不能掰動分毫,黃鸝兒淚流滿麵,被沙老公夾挾著,阻擋住欲奔往池邊救殷釋的王白石。
王白石嘴裏大聲喊著皇上,卻總是被沙老公擊退,無法靠近血池,情急之下他的招式也沒有了章法,拚命地撲向沙老公。沙老公畢竟還顧念著一點兒當年的同門之誼,隻是擊退他,並沒有下殺手。王白石從地下爬起來仍舊撲打過去,沙老公有點不耐煩他這樣糾纏,抬腳就踢在王白石的肚子上,他被踢得連翻幾圈,趴在地下佝佝咳喘。
沙老公冷哼一聲,揪住黃鸝兒就往神殿外走,身後卻有利器刺空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王白石手裏握著殷釋的半截斷劍瘋狂地劈過來。沙老公詭計迭出,一使勁把黃鸝兒當盾牌擋在身前,王白石大驚,將及刺中黃鸝兒的時候好不容易錯開劍刃,從兩個人身邊斜斜滑出去四五步,吼叫著回頭又劈。沙老公不慌不忙,有人肉盾牌在手,弄得王白石狼狽不堪,眼看殷釋墜入血池後再也沒有冒過頭,他更是心急如焚,也有點顧不上黃鸝兒的安危了,再次麵對擋在劍刃著的黃鸝兒,他果斷地繼續遞進,劍刃先是割破了黃鸝兒的手臂,繼而重重刺進沙老公的肩頭。
沙老公眼睛一眯,揚手象扔塊大石頭似地把黃鸝兒往王白石身上砸過來,王白石接應不迭,忽忽的袍袖禦風聲裏,沙老公疾速欺近,反手拔出深紮進肩頭的斷劍猛向王白石刺去,王白石哇啊一聲慘叫,捂著左眼栽倒在地,疼得全身抽搐。
沙老公扔下斷劍,胡亂用衣服抺一抺肩頭的傷,揪起黃鸝兒扛在肩上,根本不理會她的掙紮,抬腳就往神殿外狂奔。黃鸝兒先隻顧著扭打吼叫,等到兩個人都出了神殿,原本敞開的大門慢慢合攏,發出沉重的聲音,她猛地醒覺,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扳住沙老公的胳臂,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背上,沙老公隻覺得好象被咬掉了一塊肉,怪叫著把黃鸝兒摔出去老遠,重重跌在通往入口處的台階上,額角正磕著台階尖角,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沙老公罵罵咧咧地重新拾起癱軟的黃鸝兒扛上肩,順著台階掠身上行,很快回到了漢白玉祭壇上。一層層塌陷形成的台階,又一層層拱起恢複了原狀,速度很快,連續的聲音很清脆。
這聲音喚醒了搖搖欲墜的黃鸝兒,她被扛著,沙老公的肩膀正好抵在她腹部,壓迫得有些無法呼吸,頭又昏又沉,意識模糊。頭顱倒懸著,一頭長發直拖到地麵,她勉強抬起頭地看著慢慢合起的地宮入口,淚水從眼角流出,順著臉頰滴落。
“不要……救他……他還在裏麵……皇上……皇上……”
沙老公等到最後一級台階合攏,漢白玉祭壇上重又出現了那朵蓮花石刻,這才放心地大笑著,往宮外跑去。
顛動時腹部的擠壓更痛苦,黃鸝兒有點想吐,無助又無力的向著越來越遠的漢白玉祭壇伸出手去。可是越來越遠,沙老公毫不留情地轉過一處殿角,黃鸝兒絕望地喑吼著,:“皇上……殷釋……殷釋……”
王白石滿臉是血,什麼也看不見,隻是聽見了神殿石門合上時的重重撞擊聲,整座神殿也在這撞擊聲裏微微顫動。穹頂銀鏡裏的光由碧轉白,依循著剛才光點湧入的路線,又開始慢慢向外潰散,光圈從銀鏡裏退出來,每向下滑行一截,神殿裏的光線就黯淡一些。
王白石使勁用袖子抺淨右邊眼睛裏沾上的血,跑到碧血池邊往裏看,平靜無波的碧血裏,哪還看得見半片衣角。他是碧族人,又多年侍奉聖女,即使在這樣生死危急的關頭,也下意識地不敢唐突聖女,頗猶豫了一陣子,這才打算跳下血池去撈人。
此刻光圈已經完全退出了穹頂,滑落至牆與頂相接的地方,留在那裏的光圈也開始消失,王白石忍著劇痛咬著牙,正待躍下。
碧血池裏突然湧起一朵漣漪。
緊接著又是一朵。
更多的漣漪從池底泛起,象是有人點了一把火,燒沸了這一池碧血。隱隱有吟哦聲在神殿內響起,四麵八方互相鳴和,象一曲永遠唱不完的清歌。
王白石瞪大右眼,看著漣漪的中心裏,慢慢地湧出一個黑色身影。碧綠色鮮血從殷釋烏黑的頭發和光滑的皮膚上滴落,在越來越黯的光線裏,他看起來象是個妖麗的鬼魅,踏浪而來。
“皇,皇上……”王白石被此刻殷釋身上的氣勢摧折,情不自禁雙膝跪地,喃喃呼喚。殷釋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眉頭皺起,抬起垂在體側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