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六十七章
無論世事如何更迭,羨陵始終不變,永遠是這麼暮氣沉沉、壓抑不堪。數匹駿馬一路疾奔,停在羨陵外的山崖上,馬匹長時間奔跑,唇角都累出了白沫,騎士們從馬背上躍下,當中身材最魁梧的一名男子疾步走到崖頭,兩名守候在此的侍衛屈膝行禮:“都督!”
趙執戟擺擺手,望向夕陽中的羨陵深處,一直等到夕陽沉入地平線,也沒有聽見鍾響。自從延已大師奉皇命主持羨陵古寺以來,每天兩次十八響的鍾聲便從來沒有斷絕過。可趙執戟派在羨陵邊守護妹妹的人卻稟報說,自從一行神秘人夜拜羨陵後,鍾聲已經連續六天沒有敲響了。今天這是第七天。趙執戟心急如焚,當即命人去通報,求見延已大師。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也不見裏頭遞出回話。
從小到大,趙執戟從來沒有拂逆過妹妹的心意,隻要是執戈要想的,無論多麼艱難,他也一定會想辦法幫她達成心願。隻是這一回事情太奇怪,甘冒擅離屬地的罪責趕到這裏來,不見她一麵,他死也不會離開!
趙執戟沒有再次令人通報,而是沉著臉,在崖頭最高最危的地方肅立了一會兒,決然轉身,向著下陵絞盤竹籮的地方走去。
敲動木梆,很快竹籮升起,趙執戟攔住想跟他一起下去的侍衛,孤身一人跨進竹籮,木梆聲第二遍敲擊後,絞盤轉動,將青州都督慢慢地送到崖底。
這是趙執戟第一次下崖,站在上頭往下看的時候還不覺得,當真踏足崖底,才覺得什麼叫天羅地網,四壁皆是高聳如削猿猱難攀的懸崖,泥潭腐臭的味道比上頭濃烈一百倍,所有植物都生長在離地十數丈以上的地方,下頭一片空曠,寸草不生,荒涼得象個地獄。
趙執戟當然不會用真實身份求見,守陵軍士聽說青州都督大人手下三品光烈將軍親自來此,忙把負責的一名小小百總喊了出來。會被分配到羨陵來的人都是姥姥不痛舅舅不愛的倒黴鬼,百總已有四十出頭年紀,在軍中混了二十年至今仍是個不入流的小軍官,見過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六品參將,乍一見到光烈將軍連話也說不周全了,支支吾吾顛三倒四。
趙執戟行伍出身,最瞧不上這種軍人,冷冷打斷百總的奉承話:“我到此隻為求見延已大師,有勞百總前頭引路。”
百總麵上一滯:“將軍有所不知,凡是來求見延已大師的人,須得先向陵內遞上名喇,延已大師應允之後,方能進入。將軍請寬坐稍待,小的為您通報。”
“我有急事,須得立即見大師,通報免了吧!”趙執戟說著就往關卡方向走,百總急攔上去:“將軍將軍,延已大師有嚴令,小的不敢違抗,將軍不用著急,小的催他們快去快回,一定不會誤將軍的事!”
“進陵之後我自會向大師通報。”
“將軍!”百總急得滿臉是汗,伸臂擋住趙執戟,“請將軍不要為難小的,小的知道將軍必定有軍務大事才會趁夜來此,隻不過羨陵是皇家禁地,小的若是不按令行事擅自放人進入,上頭若是怪罪下來,小的實在承受不起。將軍稍待,小的親自去為將軍通報,求將軍體諒!”
趙執戟瞪了他一會兒,咬住牙冷哼一聲站定。百總說去就去,拿著名喇撒開腿往羨陵內跑去,一邊有軍士搬來椅子讓光烈將軍坐著等,趙執戟不發一語地坐下,腰杆挺得筆直,一雙眼睛牢牢望向羨陵深處。
百總年紀雖然不小了,跑得還挺快,沒用頓飯功夫便已經回返,用袖子抺著汗,喘息不已:“實在是不巧啊將軍大人,延已大師正在閉關,恕不見客。”
趙執戟霍然站起:“閉關?閉的哪門子關!”
百總訕笑,心裏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這位將軍看樣子不是個聽人勸的主,萬一他真的強起來執意要闖進羨陵,那可該怎麼收場!
“這個……這個佛門中事,我們凡夫俗子的哪裏能懂得!將軍,你看大師也不見客,要不……要不您先請回,明日或後日再來,小的剛才問了,侍奉大師的人說,大師這次閉關一共七天,今天不巧正是最後一天,明日就可出關。”
軍士們常年守衛在此早就積了一肚子怨言,平時又粗俗慣了的,早不知道偷偷罵了多少難聽話,見堂堂三品的光烈將軍也被堵了個閉門羹,早有好事的人在一旁借題發揮地發起牢騷:“沒見過這麼會擺譜的尼姑,人不都說佛門慈悲為懷,她們倒好,見天兒地折騰人,又不是黃花大閨女,見一麵怎麼就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