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一聽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
聽一首喜愛的音樂,把它編成一個故事。
錄下自己或家人、朋友的一首歌或一段話,仔細聽一聽。
你開始微笑,輕輕地笑,大聲地笑,這時候,你一定會聽見的。這個世界,也會跟著你歡笑。
秋海棠
何其芳
庭院靜靜的。仿佛聽得見夜是怎樣從有蛛網的簷角滑下,落在花砌間纖長的飄帶似的蘭葉上,微微地顫悸如剛棲定的蜻蜓的翅,最後靜止了。夜遂做成了一湖澄靜的柔波,停瀦在庭院裏,波麵浮泛著青色的幽輝。
寂寞的思婦,憑倚在階前的石闌幹畔。
夜的顏色,海上的水霧一樣的,香爐裏氤氳的煙一樣的顏色,似尚未染上她沉思的領域。她仍垂手低頭的,沒有動。但,一縷銀的聲音從階角漏出來了,尖銳,碎圓,帶著一點陰濕,仿佛從石砌的小穴裏用力地擠出,珍珠似的滾在飽和著水澤的綠苔上,而又露似的消失了。沒有繼續,沒有賡和。孤獨的早秋的蟋蟀啊。
她抬起頭。
剛才引發她淒涼之感的黃色已消隱了,魚缸裏雖仍矗立著假山石龐然的黑影,已不辨它玲瓏的峰穴和上麵蒼翠的普洱草。這初秋之夜如一襲藕花色的蟬翼一樣的紗衫,飄起淡淡的哀愁。
她抬起頭仰望。
景泰藍的天空給高聳的梧桐勾繪出圓圓的大葉,新月如一隻金色的小舟泊在疏疏的枝丫間。粒粒星,懷疑是白色的小花朵從天使的手指間灑出來,而遂寶石似的凝固鑲嵌在天空裏了。但仍閃跳著,發射著晶瑩的光,且從冰樣的天空裏,它們的清芬無聲地霰雪一樣飄墜。
銀河是斜斜地橫著的。天上的愛情也有隔離嗎?黑羽的靈鵲是有福了,年年給相思的牛郎織女架起一座會晤之橋。
她的懷念呢,如迷途的鳥漂流在這歎息的夜之海裏,或種記憶,或種希冀如紅色的絲纏結在足趾間,輕翅因疲勞而漸沉重,望不見一發青蔥的島嶼,能不對這遼遠的無望的旅程倦厭嗎?
她的頭又無力地垂下了。
如想得到扶持似的,她素白的手撫上了石闌幹。一縷寒冷如纖細的褐色的小蛇從她指尖直爬入心的深處,徐徐地紆旋地蜷伏成一環,尖瘦的尾如因得到溫暖的休憩所而翹顫。階下,一片梧葉悄然下墜,她肩頭隨之微微聳動,衣角拂著闌幹的石棱發出冷的輕響,疑惑是她的靈魂那麼無聲地墜入黑暗裏去了。
她的手又夢幻般地撫上鬢發。於是,盤鬱在心頭的酸辛熱熱地上升,大顆的淚從眼裏滑到美麗的睫毛尖,凝成玲瓏的粒,圓的光亮,如青草上的白露,沒有微風的撼搖就靜靜地、不可重拾地墜下……就在這鋪滿了綠苔,不見砌痕的階下,秋海棠茁長出來了。兩瓣圓圓的鼓著如玫瑰頰間的酒窩,兩瓣長長的伸張著如羨慕昆蟲們飛遊的翅,葉麵是綠的,葉背是紅的,隨生著茸茸的淺毛,朱色的莖斜斜地從石闌幹的礎下擊出,如擎出一個古代的甜美的故事。
泉
〔蘇聯〕伊·庫切連 柯路阿譯
我的菜畦靠近一條蘆葦叢生的荒涼小溪。溪岸上雜草之間散亂地長著菖蒲,在菖蒲長得又高又密的地方,有幾處汩汩作響的清泉。純淨的水順著彎彎曲曲的狹窄溝渠流入渾濁的河灣。隨時可以看到,小魚成群結隊逆流而上,有時靜止不動,不停地扇動著魚翅。
臨近夏天,小溪邊上的草被人割去了。在灼人的陽光下,小小的泉眼漸漸幹枯,細細的小溝現出了龜裂的紋路。隻是根據這些灰色泥土的裂痕才能看出,不久前這裏曾經有水流過。
春天,一個毫不顯眼的小泉眼在一棵彎曲歪扭的柳樹旁邊噴湧。我在旁邊的坑裏取水澆西紅柿,常常坐在粗糙的樹幹上,把赤裸裸的腳伸進冷水裏,瞅著嘟嘟往外冒的泉水,有時朝泉眼扔一塊土。泉眼不再噴水了,但很快透過浸濕了的土塊又滲出水來,接著它衝破障礙,連泥土一起衝走了。
有一天,我用腳從岸上踹下一個很大的土塊,“撲通”一聲土塊蓋住了泉眼和它四周的水坑。“這回泉眼再不會噴水了。”我思量著,不禁有些惋惜,不該把泉眼堵死了。然而,我還沒澆完一小畦菜的工夫,泉眼就為自己打開了通路,又流出來了。“不屈服哪!”我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我的那個小水坑是早就有的,坑邊已經塌陷,長滿了草,草葉很長,一直垂到水麵。雖說水坑有排水溝,但由於坑裏長滿了浮萍,總是散發出臭泥塘的氣味。我決定廢棄這個水坑,在有泉眼的樹穴旁再新挖一個。“我幫你把通路再擴大一些。”
我從心裏對泉眼說著,於是把它清理了一番,順著雜草和蘆葦把溝挖得更深一些,一直通向開闊的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