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白

用“隨筆”這兩個字給隨筆這種文體命名,真是貼切。心隨筆,筆隨意,信筆寫來,順筆流淌,感覺應筆而生……

完全自然,完全誠實。表現出一種與現實生活相契合的豐富感、變化感和幽默感。

難怪寫隨筆會上癮。

我現在就被隨筆所累。要隨筆稿的人很多,要稿者因為隨筆精短,對作者來說並不費太大的精力,故而要得理直氣壯。作者也以為人家隻要你一篇短短的隨筆,何忍拒絕?基本上有求必應——這一來可不得了,寫了一篇又一篇,越寫欠帳越多,要隨筆稿的人也越來越多。筆就這麼“隨”了下去,形成“隨筆效應”。開了頭的長篇小說沒有時間寫,早就答應了人家的中篇小說排不上日程。

越寫感覺越多,到處都是寫隨筆的材料,強烈而又豐富,思想隨筆而出,這一篇還沒有寫完,下一篇的立意和題目又有了。輕鬆自如,隨意命筆,說古論今,談夭道地,縱橫捭闔。

寫得很舒服,卻又有點不安:老這麼“隨”下去,什麼時候寫小說?

雖然沒有人規定我的“主業”是寫小說。但小說一寫得少了心裏就有點不踏實。

我想起小的時候,有一次碰巧看見一條蛇,吞吃了我們家那隻可愛的花母雞剛生出的一個蛋。我對蛇本來就沒有好印象,這次愈加憤怒,便決定打蛇,見一條打一條。找了一根鐵條,把頭砸扁磨尖,下地割萆也帶著它。見蛇就打,頗有一種行俠仗義的豪氣。打到笫三天,感到不對頭了。我碰到的蛇特別多,好像長到8歲見到的蛇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三夭見到的多。而且蛇一見到我就爬不動了,等著我把它打死。仿佛天下的蛇都找我來送死,我害怕了。光顧打蛇連割草的工夫都沒有了。於是扔掉了鐵條,不再跟蛇過不去。

奇怪的是我不打蛇,蛇就變少了。偶而見到一兩條,也會哧溜一聲逃進草叢。

你心裏迷戀什麼,眼晴裏就會看到什麼,對這種亊物的感覺就變得格外敏銳。

作家寫隨筆多,是因為讀隨筆的人多。“隨筆熱”首先來自人們的精神需求,來自社會。

現代人應付旋轉莫測的生活,需要智慧,需要知識,需要思想。隨筆恰恰具有這幾種成分,涫現實性、生活性、知識性、思想性為一體。而且精巧,靈便,類似一種精神快餐食品。它不是大茱,但方便,可口,有足夠的營養。

人們喜歡隨筆是因為它能充實自己的閱曆和識見。

而眼下許多小說中的人生則顯得空泛無力,故亊沒有吸引力,枝蔓橫生,拖遝漫衍,廢話連篇。作者認識的人生還不如現實生活中暴露的更深刻,更觸目驚心。虛構小說失於迷惘一一既不能洞穿現實,又不能洞穿未來。

人們從現實生活中得到的啟示多於從小說中得到的。因而不喜歡拙劣的虛構,虛構變成了虛假。現代人們又極端厭惡虛假。正是這種小說的“冷”,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全了隨筆的“熱”。

隨筆非得誠實不可,要有真淳,因為處處看得見作者自己。以集約簡提的敘述形式,擭住現代人的心靈與理智,把心靈的真實和生活的真實融合在一起。克服了時髦文學中那種盲目的自我。洞悉人生,多情善感,深思多慮。或通過智慧感悟人生,或通過感情達到思想……

隨筆很小7很大,很容易寫又很難寫好。它容不得廢話和空洞無物,應付寫不出隨筆,感覺不新鮮、思想蒼白寫不成隨筆。

隨筆其實一點也不“隨和”,它鍛煉作者,鍛煉感覺;鍛煉文字,鍛煉智慧一基於此,它才受到讀者和作者的喜歡。

信筆至此,突然意識到作為一本書的引言,談隨筆這種文體太多,談自己這本書太少了……也好,自己的書留給別人去談吧。再說一句,我今後還會繼續寫隨筆,同時也不會鬆懈小說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