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炮手(1 / 2)

張港

鼇龍溝的小胡屯駐紮著127連一個連的義勇軍,對麵的大胡屯則盤踞著日軍一個中隊,雙方近得很,誰罵誰都聽得清楚,但是誰也不開火,都在等著時機。

這時團部支援127連一門遼16年式迫擊炮,隨帶兩名炮兵。這兩人一個是一杠一花的少尉,一個是仨橫杠的光板上士。少尉二十多歲,俊得像個閨女;上士就看不出來年紀了,一臉褶子,一口大金牙。來了新人總得造個花名冊,文書問上士多大歲數,他竟說不知道。少尉說:“你就給他寫個三十五吧。”可是誰看都說這人得有五十三。

少尉管上士叫“師傅”,上士則稱少尉“長官”,弄得大家稀裏糊塗,你說這倆人,到底誰大誰小啊!不管忙閑,二人總是拌嘴。長官說:“師傅,睡覺時別老擠我,一身的酒味。”師傅說:“你再在我跟前照那小破鏡子,我就給你摔個八瓣兒。”長官說:“你一腦袋高粱花子,守著我這大文化人,也不知學幾個字。”師傅說:“請問大文化人,多少字能打死一個鬼子?”

連副私下裏跟連長說:“團長說這倆人怎麼怎麼有能耐,可我咋看也不像那麼回事啊!”連長說:“有他兩個咱們打仗,沒他倆咱們也照樣打仗。團長的麵子也不好駁,敬著他們就是了,指望個啥?”

沒有戰事,兩個炮手見麵就拌著嘴,大家樂得聽他們打嘴巴官司。

這天天將黑時,大胡屯裏日本人又是唱又是叫,鬧得義勇軍戰士們心煩。大胡屯有個很大的土圍子,鬼哭狼嚎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出來的。連長拿望遠鏡看了半天,但鬼子都在圍子裏,也看不出個子醜寅卯。

連長說:“估計是又來了什麼日本觀察團。”有人提議:“搞個突襲,打死這幾個鬼子官!”上士炮手一嘴酒氣,插嘴說:“費那事幹啥,幾炮全轟死不就得了!”

他這話倒是說得輕鬆,那麼大一個圍子,敵人的位置也搞不清,怎麼轟?眾人早就想看看這二位的底細,一齊攛掇:“幹他幾炮,消消氣!”連長想想,說:“那就支上炮,轟他娘的!”

誰知上士卻眯縫起小眼睛:“現在不中,明天早上吧,日本人也不容易,讓他們再睡一宿。”連長說:“算了算了,那就明天再說。”

第二天天剛亮,兩個炮手真的支上迫擊炮。眾人遠遠瞧著,隻見上士掏出酒瓶子,喝上一口,胳膊一伸,小眼睛一瞄;少尉裝彈,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出去了,就聽鬼子那邊炸了鍋。上士又是一口酒,又是一炮;又是一口酒,又是一炮。鬼子亂了營,一個勁地幹號。

當天下午情報就過來了,真的是擊中了日軍觀察團的住所,鬼子死了兩個中佐,兩個少佐,還有好幾個尉官。全連上下,對兩個炮手再也不敢小看了。

眾人問炮手:“咋的就知道鬼子官的位置?”兩個炮手笑而不答。晚上睡覺,少尉湊近上士問:“師傅,你怎麼知道鬼子的位置?”上士說:“書本本上有,問我幹屁!”接著,又有情報說日軍準備進攻。戰事臨近,形勢緊急,擊中鬼子觀察團這個謎就擱下了。

上麵傳令,趁日軍大部隊未到,各連發動突襲,爭取主動。鬼子占據的大胡屯,圍子是用堿土打的,本來就厚實,大冬天的,鬼子又在土圍子上澆了水,凍成了冰,炮彈打上去就一個白點,打多少炮都沒用。若是來硬的,日本人有機槍守著,上去多少死多少。總攻令已下,連長愁死了,夜裏推醒兩個炮手,問他們有何高招。

少尉說:“牆是轟不破的,得從門下手。”土圍子的門是老榆木的,子彈打不垮,頂多穿幾個眼,手榴彈又夠不上。連長問:“用炮行不行?”少尉說:“連長,咱這是迫擊炮,不能平射。要是有門平射炮,對準門,一炮下去就解決了。”

連長沒招了,背著手往外走。這時上士從被窩爬出來,嘬著牙花子說:“迫擊炮咋就不能平射?我看行!”連長回身問:“真的?那你說說看!”上士說:“連長,這事你莫操心,明天再說。”又是明天再說,連長已經曉得了兩個人的根底,也不再問,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天一亮,戰士們看見了怪事:迫擊炮被頂在厚土牆上放平了,炮身上是厚厚的冰,與土牆凍成了一體。上士問連長:“是不是就轟那破門?大夥兒散開,我可要動手了!”